《忆外婆》

伟

在记忆的长河中，总有那么一些身影，如璀璨星辰般闪耀，任凭岁月的洪流如何冲刷，都不会黯淡半分。而外婆，便是我心中那最明亮、最温暖的存在，每每想起她，往昔那些琐碎却又无比珍贵的画面，便如同电影般在我眼前一一放映，让我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我的童年，是在河南省邓州市龙堰乡周河村张家那个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小村子里度过的。那时，父亲工作繁忙，常年在畜牧工作站上班，而母亲既要忙着种地，又会在村宣传队或是畜牧工作站打些零工，后来成为了自筹粮工，这样的家庭状况使得哥哥、我和妹妹只能寄养在外公外婆家。也正是那段时光，让我有幸在外婆的呵护下，度过了一段无比美好的日子。

外婆个子矮小，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多年的操劳更是让她的腰累弯了，仿佛那腰背上承载着生活的千斤重担。可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柔弱的老人，却用她的勤劳持家，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外婆家养了不少家禽家畜，鸡舍、鸭棚、鹅圈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进小院，外婆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先是去照看那些家禽，看着它们欢快地啄食，外婆的脸上便会露出满足的笑容。而猪圈里每一年都养着一头或是白色、或是黑色也或是花色的那头猪，也是外婆精心照料的对象，她总是不嫌脏累，把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盼着到了年底，能把猪卖个好价钱，或是宰了给一家人改善伙食。

除了这些，外婆还经常养着两只小猫猫和两条菜狗，这几个小家伙可是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别样的故事呢。记得那两只小猫，一只是浑身雪白，只有尾巴尖儿是黑色的，就像蘸了墨汁一般，我给它取名叫“小雪”；另一只则是灰黑相间的斑纹猫，眼睛又大又圆，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我叫它“小灰”。它们刚到家里的时候，还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外婆便耐心地拿些吃的去引逗它们，慢慢地，它们就和我们熟络起来了。

那两条菜狗，一条大黄，一条小黑，长得虽说算不上威风凛凛，但却特别忠诚憨厚。它们总是守在家门口，只要有陌生人靠近，便会汪汪叫个不停，可要是看到是熟人，就会欢快地摇着尾巴迎上去。

有一回，村里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偷鸡的黄鼠狼，可把大家愁坏了。那段时间，好几户人家的鸡都遭了殃，大家想尽办法也没能抓住它。外婆家的鸡也整日里惶惶不安，一到晚上就咯咯叫个不停。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小雪和小灰却立了大功。

那天夜里，大家都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动静，有猫叫声、狗叫声，还有什么东西逃窜的声响。我吓得躲在外婆怀里，外婆却赶忙起身，披上衣服，点上灯就往院子里走去。我也好奇地跟在后面，只见小雪和小灰正围着墙角的一个角落，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大黄和小黑也在一旁严阵以待，冲着那个角落不停地叫着。外婆拿着灯凑近一看，好家伙，那只黄鼠狼正缩在角落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我们，却又不敢动弹，想来是被这猫狗的阵仗给吓住了。外婆赶紧叫来了邻居帮忙，大家一起把黄鼠狼给抓住了，从那以后，外婆家的这几只小动物可就成了村里的小英雄，大家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几句。

而这几只小家伙之间，也有着不少有趣又曲折的故事呢。小雪和小灰平日里总是爱打闹，有时候为了争抢一个晒太阳的好位置，或者是一块好吃的鱼骨头，就会你追我赶，上蹿下跳的，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大黄和小黑呢，刚开始还会被它们的动静吓得汪汪叫，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看着它们闹，偶尔也会凑过去，用鼻子嗅嗅，好像在劝架似的。

可有一次，小灰不知道从哪儿叼回来一只受伤的小鸟，它把小鸟放在院子里，正准备好好玩弄一番呢，没想到大黄看见了，可能是觉得小灰这样做不对，竟然冲过去把小灰撞开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起小鸟，把它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小灰被撞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还不服气，冲着大黄喵喵叫着，好像在抗议呢。小雪在一旁看着，一会儿看看大黄，一会儿看看小灰，也跟着瞎起哄，那场面别提多有意思了。最后还是外婆出面，安抚了小灰，又夸了大黄懂事，这场小风波才算平息了下来。

外婆操持家务的本事，那更是让人赞叹不已。就拿蒸馍来说吧，那可真是一门手艺活。在那个物资还不算充裕的年代，面粉也分好几种，有黑面、白面，还有麸子。外婆会变着花样地用这些食材做出各种馍来，满足我们这些小馋猫的胃口。黑面膜，虽说颜色看着不太起眼，可吃起来却有着独特的麦香味；麸子馍，带着些许粗糙的口感，却越嚼越有滋味；还有那玉米饼，金黄金黄的，咬一口，满是玉米的清甜。而花卷馍、糖包、菜包、肉包，更是我们盼望着的美味。

我还记得，每次外婆蒸馍的时候，我总会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先是熟练地把面粉倒在大瓦盆里，慢慢地加水，用那双粗糙却又灵巧的手开始和面。面团在她的手下逐渐变得光滑，然后她会把面团放在案板上，开始擀、揉、搓，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节奏感。当要做花卷馍的时候，她会把擀好的面片上均匀地抹上油，撒上盐和葱花，再一点点地卷起来，切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手轻轻一拧，一个漂亮的花卷就成型了。看着那些躺在蒸笼里的馍坯，我满心期待着它们出锅的那一刻。

而我呢，也没少给外婆“帮忙”，不过大多时候是帮倒忙罢了。家里是土锅台，烧火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我头上。可我那时年纪小，根本就不太会生火呀，每次都是拿着纸去点，结果那火没生起来，烟倒是一个劲地往外冒，熏得我眼泪直流，眼睛都睁不开了。外婆听到我的咳嗽声和哭声，总会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笑着嗔怪我，一边过来帮我把火生好。她那温柔的话语和耐心的模样，至今都刻在我的心里。

夏天，是村子里最热闹好玩的时候。我家那边的沙坑水塘和村子西边那条小周河，就是我们的欢乐天地。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会去水塘和周河里捉鱼逮虾，每次回来都是浑身是泥，像个小泥猴似的。外婆见了，从不责骂我，只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然后让我赶紧把脏衣服换下来，她拿去洗。我站在一旁看着外婆在水盆里用力地搓着衣服，那肥皂水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外婆的身影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边洗边叮嘱我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可我知道，她的心里其实从未真正怪过我。

外公的小菜院子，也是我最爱去的地方。那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番茄红通通的，挂在枝头格外诱人；黄瓜嫩绿嫩绿的，身上还带着小刺；甜瓜散发着阵阵香甜的气息。每次我都会兴奋地跑进去，摘上几个熟透的番茄、黄瓜，再抱上一个甜瓜，欢天喜地地跑回屋里，和外婆一起分享这份收获的喜悦。外婆总是会笑着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洗干净，递给我，看着我吃得满嘴汁水，她笑得格外开心。

到了农忙时节，割麦和掰玉米便是家里的大事。外婆虽然身子骨不如年轻人硬朗了，可她也从不闲着，总是跟着大家一起去田里干活。我还记得那金黄的麦浪里，外婆弯着腰，手持镰刀，一下一下地割着麦子，额头上满是汗珠，可她却顾不上擦，只是不停地劳作着。我在一旁帮着捡麦穗，看着外婆辛苦的样子，心里既心疼又敬佩。而掰玉米的时候，那玉米叶子划在脸上、手上，痒痒的、疼疼的，外婆就会教我怎么避开那些锋利的叶子，还会和我比赛谁掰得又快又好。那些田间地头的日子，虽然辛苦，却因为有外婆的陪伴，变得格外难忘。

外婆腌制的咸菜，更是我舌尖上永远忘不掉的味道。咸萝卜、咸鸭蛋、咸大蒜，每一样都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会精心挑选食材，把萝卜洗干净切成条，用盐、花椒等调料细细地腌制，然后密封在坛子里。过些日子，打开坛子，那咸香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咸鸭蛋更是一绝，蛋黄红通通的，油汪汪的，吃起来咸香可口。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有外婆腌制的这些小菜，我就能多吃上几碗饭。

夜晚，是我最喜欢依偎在外婆怀里的时候。夏天的夜晚，暑气还未完全散去，外婆便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我靠在她的怀里，听她讲那些古老而又有趣的故事。她手里拿着蒲扇，轻轻地摇着，为我驱赶着蚊虫，送来阵阵凉风。在她温柔的声音和轻柔的扇风中，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都是那些故事里的奇妙世界。

上小学后，外婆对我的关心更是无微不至。每天放学后，我坐在小桌前做作业，外婆就会坐在一旁，借着昏黄的灯光，缝补着家里人的衣服。有时候我看到她穿针费劲，便会主动帮她把线穿过针眼，外婆总会笑着夸我懂事，然后摸摸我的头。而要是我遇到了难题，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不太能帮我解答，但她总会耐心地鼓励我，让我再好好想想，别着急。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调皮惹祸了，父亲得知后很生气，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我委屈地大哭，外婆听到动静后，赶忙跑过来，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对着父亲就开始数落起来：“孩子还小，犯点错很正常，你这么打他干啥呀，有话好好说嘛！”在外婆的保护下，我躲在她身后，心里满是感动和委屈。外婆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她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轻声地安慰我，告诉我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要做个乖孩子。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外婆对我的爱，她就像我的保护伞，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出来护着我。

我上学比较早，那时才6岁，外婆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接送我和哥哥，后来是我们兄妹3人。不管是烈日炎炎，还是刮风下雨，她总是牵着我们的小手，一步一步地走着。遇到下雨天，路上泥泞难行，外婆就会背着我或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生怕我们摔着了。她的背虽然有些佝偻，却让我觉得无比温暖和踏实。

外婆不仅把家里照顾得妥妥当当，对邻里也是热心肠。谁家要是娶新媳妇了，需要帮忙做被子，外婆总是第一个跑去帮忙。她那做被子的手艺可好了，针线在她手里上下穿梭，不一会儿，一床漂亮又厚实的被子就做好了。邻居们都夸外婆人好，手艺也好，外婆总是笑着摆摆手，说都是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外公呢，是个会做菜的能手，家里来客人了，或者逢年过节，外公总会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做上一桌子好菜。外婆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老两口配合得十分默契，那热闹又温馨的场景，至今想来都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后来，家里的条件慢慢好了起来，父母在城里工作，便把外婆和外公接到了城里生活。本以为外婆可以享享清福了，可她哪闲得住呀，还是整天忙忙碌碌的。她依旧会帮着家里缝缝补补，每天都会早早地起来做饭，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父母劝她多休息，别太累着自己，可外婆总是笑着说：“我这一辈子都闲不下来，干点活心里才踏实呢。”

然而，岁月终究是无情的，外婆的身体也渐渐地不如从前了。有一次，外婆生病了，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显得很虚弱。我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那憔悴的面容，心里难受极了。外婆却还强打着精神，安慰我说自己没事，就是有点小毛病，过几天就好了。可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担心呀。那时候，我多么希望外婆能快点好起来，能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忙活着。

如今，外婆已经离开了我，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举一动，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刻在了我的心上。她那勤劳持家、纯朴节俭的品质，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呵护，都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指引着我在生活的道路上，做一个善良、有爱心、勤劳的人。

龙堰乡周河村张家那个有着小菜园子、有树木、有小河的小村子，那座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还有外婆那颤巍巍却无比慈祥的身影，都成为了我记忆深处最美好的回忆，每当我感到疲惫或者迷茫的时候，只要想起外婆，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暖流，让我重新充满力量，继续前行。外婆，我真的好想您啊，您在天堂一定也要好好的呀……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外婆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那段纯真无邪的童年时光，也将永远照亮我人生的道路，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根，不会忘记那份最纯粹、最深厚的爱。

（图片与文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