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茂林吴语“煺”字的悠悠乡音

茂林吴家

听，茂林吴语“煺”字的悠悠乡音

文/吴小元



在泾县茂林，吴侬软语在街巷间悠悠回荡，这里的方言就像一首独特的乐章，每个音符都饱含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就拿“煺”字来说，它在茂林吴语方言中读作“退”（tùi），发音时，舌尖抵住下齿龈，舌面微微隆起，送气发声，声调为去声，发音短促有力，带着吴语特有的软糯腔调，仿佛是从岁月深处悠悠飘来。

“煺”，《字汇》同煺，《集韵》中提到“以汤除毛”，意思指宰杀的猪、鸡等用滚水烫后去毛。因“煺”字书写起来较为复杂，在一些日常交流中，人们图方便会用“退”字替代，比如常能听到“把鸡毛退一下”这样的话语。

在这方土地上，吴语方言是生活的鲜活音符。隔壁梅奶奶在巷口扯着嗓子喊：“伊个小把戏，嫑乱跑，等歇帮我把那只鸡‘煺（tùi）’干净咯。”其中，“伊”是“你”的意思，“等歇”（den xia，第一声、轻声）意为“等一会儿”，发音轻快流畅。这语调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与使唤。还有报喜倌在九甲口子茶馆里跟人闲聊：“今朝早浪，我看老张‘煺（tùi）’猪毛，手脚麻利得很哩。”这里的“今朝”（jin zao，第一声、第一声）是“今天”的意思，发音时舌尖抵住下齿龈，口腔打开；“早浪向”（zao lang xiang，第三声、第四声、第四声）指“早上”，发音时舌头后缩，舌根隆起，声音从喉咙送出，这话语就像一阵风，把生活的琐碎与真实吹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以前，家家户户杀鸡宰鸭，都遵循着这古老的“煺”毛之法。晨光熹微，薄雾还未散尽，阿伯就已起身，后院里，一只肥硕的鸭子“嘎嘎”叫着，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忙碌“热身”。阿伯熟练地操起家伙，准备宰杀这只鸭子，嘴里嘟囔着：“今日这鸭，等歇就把毛煺（tùi）咯，晚上烧个好小菜。”这一声“煺”，开启了一天的生活序曲。

厨房里，家婆奶奶也没闲着，炉灶上的水已烧得“咕噜咕噜”响，水汽氤氲。二舅将宰杀好的鸭子递进来，阿婆笑着应道：“晓得晓得，我这就把它煺（tùi）清爽，这鸭毛厚嘞，要多烫几遍才好。”家婆奶奶手中的活计不停，将滚烫的开水浇淋在鸭身上，刹那间，热气腾腾而起，鸭毛在热水的轻抚下渐渐服帖，阿婆手中的镊子轻快地飞舞着，不一会儿，鸭身便变得光滑洁净。

茂林上街那头，老屠户家更是“煺”字的舞台。今日杀了头大肥猪，徒弟们围在一旁，老屠户高声指挥：“先把猪脚煺（tùi）好，这可是个细活，莫要毛手毛脚。”徒弟们赶忙点头，认真地将猪脚放入大盆中，热水浇下，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热气和猪毛被烫后的独特气味。他们学着师傅的样子，仔细地去除猪脚的毛，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因为他们深知，这“煺”字背后，是乡亲们对一道美味的期待，也是对传统手艺的敬重。

但如今，在菜市场里，杀鸡、鸭、猪脚煺毛的方式却发生了一些变化，部分商贩为了追求速度和方便，不再使用传统的热水煺毛法，而是采用松香来处理。虽然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效率，但也引发了人们对食品安全的担忧。毕竟，传统的“煺”字技艺，不仅仅是一种烹饪前的准备工序，更蕴含着先辈们的生活智慧和对食物品质的执着追求。

“煺”字在茂林，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它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生活智慧，是邻里乡亲交流中的温暖默契，更是这方水土饮食文化与语言文化紧密相连的生动写照。每一次“煺”毛的过程，都是茂林人对生活的用心经营，对传统的执着坚守，让这古老的技艺与词汇，在烟火升腾中代代相传，续写着茂林的平凡故事，也提醒着人们莫要让那些传统的美好在现代的快节奏中悄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