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看过的那些戏(二)

紫气东来(原创)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剧团,是隔壁长治市上党梆子剧团,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专团。长治市离我们县只有百十来公里。历来专团的惠民演出不能跨省、跨市,加之我们县域经济相对薄弱,多数村请不起二、三万一场的商演,以前在本地看到的上党梆子和落子剧团,都是民营的。好在人是活的,专团跨不过来,我们可以克服困难跨过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农历七月初一,秋高气爽。本地一位戏迷朋友极力相邀,说隔壁武乡县圪针庄村有好戏,虽然路微微有点远(走高速52、2公里),但再远也是隔壁,武乡人与榆社人,一衣带水,血脉相连,祖祖辈辈同居太行山,同饮漳河水,同为革命老区,有好戏大家理应一起看。于是,吃过午饭,一车四人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翻山越岭,绕过圪老弯,到了圪针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圪针庄归上司乡管辖,位于武乡中段。这个似曾相识的村,坐落在高高的山梁上。山脚下,漳河的支流小南河环村而过。由于岭大坡广沟深,全村四百余户千把人分散居住在七个自然村,村与村首尾相望,自西向东,蜿蜒辗转四、五公里,空中俯瞰宛若游龙。村里房屋大多长得像陕西的窑洞,由于山多农田也多,村里人从来不在院子里种菜,院门外两侧,一般都是栽花,家家户户收拾的干净清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圪针庄村的戏台年龄有点偏大,个子也略微低了点,但倘若有好戏大戏加持,这都不是事儿。我们赶到时,第一场戏还未开演,戏场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于是,一行四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找前排的位置摆好小板凳,占好座位。</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举目望向戏台,只见枣红色大幕正额醒目的通长檐团标,上书刚劲有力十二个大字:“山西省长治市上党梆子剧团”,落款居然是原省委书记胡富国所提,内心顿觉这个剧团不简单,这圪针庄是来对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打听当地村民,方知这次圪针庄演出三天六场戏,其中四场是惠民演出,村里自费演出二场。下午首场戏是《黄鹤楼》,以前没看过。或许是晋剧听的太多,感觉上党梆子的唱腔特别高亢激越,尤其是生角的唱腔,激昂处居然可以连拔三个高音阶, 听来荡气回肠,回味无穷。上党梆子的道白是普通话,颇有京腔京韵范儿。这场戏,可以说是我看过上党梆子戏中不可多得的一部好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剧中几个主要角色,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周瑜的扮演者李岩,他本就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天资聪慧,把一个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战功赫赫却又刚愎自用的一代名将公瑾周郎,演绎得炉火纯青、惟妙惟肖。在剧中他和刘备、赵云的对手戏珠联璧合,交相辉映,堪称经典。</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李岩的翎子功令人叹为观止,盔上那一对翎子出神入化,仿佛周郎魂灵附体,无论是单掏翎、双掏翎、衔翎、甩、摆、抖、旋、绕、涮翎等技巧娴熟自如,把三国周郎自负、愤怒、焦急、懊恼、绝望的内心世界呈现得淋漓尽致。今年李岩能凭借这一角色荣获第十八届山西省“杏花奖”戏曲表演奖,也是实至名归。</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另外,感觉饰演赵云的年轻演员申晓东,唱功武功扮相俱佳,条件也非常好,长治市梆子剧团能有这么多优秀的青年演员,实力确实不容小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天下午看完戏,四个人都意犹未尽,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想接着看完夜场再回。可圪针庄啥都好,就是做买卖的人太少。按理说每年的庙会,支个摊儿卖几天快餐肯定能赚钱,可街上转了两圈,除了一家外地卖油条的,啥吃的也没有。一打听,这方圆五公里长得像龙一样的圪针庄,居然连一家开饭店的都没有,村里只有一家小卖部,除了方便面也没啥能吃的,偏偏我的胃过敏方便面,闻都不能闻,油条又觉得难以下咽。这真是老戏迷遇到了新问题,就和姐商量,要不咱们找找剧团,看能不能上他们的大灶,姐说那就试试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好在剧团大灶就在戏园子边上的一个院内,问了几个演员,说谁管事务?她们说找团长。于是又冒冒失失找到团长,团长叫李慧琴,既是带团下乡的领导又是国家一级演员,旦角,既能演白娘子,又能演穆桂英,剧团的台柱子。非常热情大方的一个美女,知道我们大老远来没地方吃饭,说没问题,不着急,等会儿我找几个餐具给老师们弄面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没一会儿,她亲自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招呼我们尽管吃,不够还有。望着碗中香喷喷的面条,我真切感受到了上党郡人的淳朴与善良,也深深体会到,人世间有些东西,比钱要珍贵许多,譬如饥渴时的一碗粥,寒夜中的一盏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因为戏确实好,我们每天奔波,不知疲倦地看完了六场戏,好在后两天又有了卖莜面条的,不再需要去麻烦李团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剧团年轻人多,下午散戏后三五成群,在戏园子附近的小公园玩闹,他们叽叽喳喳,有的荡秋千,有的围着李岩听他唱流行歌曲,我坐在十步开外的凉亭里,远远望着他们。不用粉墨登场的时候,他们又纷纷做回了自己。他们率真、烂漫、像翱翔天空的飞鸟一样自由、快乐,我也满心欢喜。欢喜他们的年轻与美好,欢喜他们生命绽放出的灼灼光华,也欢喜他们相濡以沫的江湖情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梨园儿女长年四海为家、风餐露宿、诸多辛苦,但他们无悔自己的选择,多数人从稚气未脱的少年,一直唱到雪染青丝,唱到白发皓首。他们把一生奉献给舞台,把最好的一面奉献给观众,却默默吞下生活的艰辛,吞下命运的薄凉,吞下不能言说的苦楚。</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前半生,我只晓得坐在台下看戏,看聚光灯下呈现的一幕幕悲欢,看人世间扑入眼底的种种美好与浮光掠影,就像我们抬头望月,看到的月相永远只是向光的一面。然而,只可见半个月亮的世界终归是残缺的,看戏也一样。于是,我开始试着走近他们,试着去后台甚至台下仔细端详他们,我想自己不仅仅是企图看到他们的全部,而是想藉由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全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第三天下午散戏后,我正和几个女演员在摊儿上等着吃莜面,忽然瞥见李岩推着个拉杆车往村里走,于是大声问他:你干啥去?他回答:拉铺盖卷儿去!于是方知,他们晚上唱完最后一场戏,大部分演员就可以先走了。剧团的琴师景师傅与我互加了微信,说下乡演出条件有限,等腊月市里剧场演出时,你们好好去看几场戏。这个提议真不错。但没等腊月,我居然有幸又正儿八经看了他们一场戏,而且仍是《黄鹤楼》。</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天无意中看到山西演义院线发的海报,9月19日晚,长治市上党梆子剧团将在黄河剧场演出《黄鹤楼》,参评“杏花奖”。想到景师傅所言剧场演出比乡下演出要精彩许多,由不得想早点确认一下,于是和景师傅确认演出信息后,第一时间网购了票。刚好那几天在榆次住,去太原也没多远。演出那天提前半小时到了剧场,先跑后台看他们。李岩正忙着化妆,不便打扰他,打过招呼就去找景师傅,又见了李慧琴团长,她很惊喜这么快又见到我,问我有没有座位,我开玩笑说不买票算啥粉丝。</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事实证明,好戏搬到剧院演出,的确更出彩。也因为是参加评奖的作品,剧情比一个月前圪针庄的演出更绵密,李岩的戏份又加重了些,多了几段唱腔,演职人员的配合也更加默契。</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天还有一个发现,就是省城剧场的戏迷,显然要比露天戏园子的戏迷更专业一些,他们知道在什么时候鼓掌,什么时候叫好,既烘托了气氛,又不影响演员发挥。剧院的确是演戏和看戏的好场所,没人喧哗,更没人抽烟,台上台下更像一个整体,演员和观众都沉浸在同一个维度中,酣畅淋漓,共享盛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演出结束后,评委和戏迷纷纷上台,献花的,合影的,把李岩他们围的水泄不通,我和景师傅打了声招呼,就悄悄走了。那时候感觉肚子饿了,得赶快回去吃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一年,的确看了好多戏。感觉不论是专团还是民营剧团,不论是百余人的大团,还是二、三十人的小团,都竭尽所能,在最基层的舞台,在最简陋的场所,为喜欢戏剧的父老乡亲,送去了最精彩的剧目,最丰富的精神食粮。每个剧团都有自己的经典剧目,每个剧团都有自己的角儿,每个剧团都有自己常走的台口,每个剧团也都有一大批相知相伴的戏迷。所以,谁都没有资格简单用好与不好来界定一个剧团。</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唯一遗憾的,就是感觉晋剧新剧目匮乏,省、市专团缺少好的代表作品。民间晋剧团更是“下不完的河东,登不完的殿”,不能适应农村群众越来越多元化的文化需求。</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曾是个越剧迷,听越剧的时间多,可能生性粗犷五行缺水。今年,又有幸从网络上接触到了江苏的昆剧、陕西的秦腔,并认真学习了《中国戏曲史》,聆听了一些专业的戏曲艺术讲座,深感只有传承与创新并举,中华戏曲艺术之宝藏,才能光华永耀,历久弥新。</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此外,今年还有幸现场观赏到了苏州评弹和上海的方言话剧《长恨歌》,恰似被一串串中华戏曲艺术瑰宝连连砸中,砸的眼冒金星、应接不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凡此种种,无不让我深刻感受到了戏曲艺术的魅力,感受到了每个地方剧种独特的表演风格和特色,感受到了一代又一代戏曲艺术家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之深厚根脉,感受到了中华戏曲梨园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景。也藉由戏剧,感受到了世间百态、人间万象,感受到了时空之于生命的阈限之息。</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人生如白驹过隙。也许,世间本就无一寸可虚度之光阴,亦无一个无缘而偶遇之人,一切玩闹之事,都是岁月的额外馈赠;就像一个资深的雕塑师,不经意间为万物雕出年轮,为顽石刻出眉眼;就像朔风凛冽的寒冬,一些雪花纷纷落下,就必然会有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柳絮飘飘,踏马而来。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