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上的木船与 “河路汉”的苦乐

🌏 黄河老纤夫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57, 181, 74);">故道千年在,不见纤夫影,有谁知曾经,惟有亲历人。 ——题记</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八十年代前,黄河上时常看到漂流的大木船,现已罕见,成了历史。对拉船的人,通常雅称船夫或纤夫、艄公或艄工、船工等,而在神木与陕晋交界的沿黄河一带,俗称“河路汉”。顾名思义,行走在河道上的汉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河上拉船,经常被日晒雨淋,烟薰火燎,“河路汉”的写真形象就是:“满面尘灰烟火色”,赤条条光着脊梁,一身黝黑黝黑,手脚粗糙,布满厚厚的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拉船的人,劳作困苦,被生活煎熬,是顾不及什么形象的,但看上去,浑身上下还是散发出一种力量和勇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在黄河边长大,在外“漂泊”四十多年,许多过往渐渐模糊,而在黄河上拉船的那一段经历,清晰深烙在记忆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岁月的痕迹,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磨,留在记忆里的是珍贵的,自然也就难忘。记得1974年底,我在公社中学读完高中,毕业返回家乡参加生产劳动。当时上大学实行推荐制,应届生无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村一级统称生产大队,根据村里人口多少,分设若干生产队。时隔一年,我被选为一个生产队的队副。当时村队干部选十几岁的不多,知识青年依然被看重。我担任“队干”,有幸当了一回“河路汉”,亲身体验了拉船的苦和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古以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黄河村落的生产生活方式,与山上的村落不同,自然条件更好一些。在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生活在河边比较优越,得天独厚。生产队靠河谋生,大都造一只大木船,用于渡河、航运,也方便村民出行、赶集、运送货物等。黄河上的木船是“橄榄型”的,长约十三、四米,最宽处约四、五米,高一米五左右,载重量大约在2.5至3.2万斤之间,根据水量的大小及船的“吃水线”来确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河上拉船比较辛苦,也有不少危险。生产队有优惠政策,每天除记10分工外,补2.5斤粗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里航运的区间,大都是上游到府谷,下至佳县、吴堡,三百多公里。装运的货物有煤炭、水泥、瓷器、石灰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航运时段大多选择在夏秋季节,流量大,载重多,行船比较安全。春冬天气寒冷、河泛冰凌时,也有很少的船搞航运,但危险多。出于拉船操作方便及安全考虑,大部分船上岸整修,待转暖时再下水出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木船由三个舱组成:头舱,有甲板,备有缆绳;安装火炉,用于烧水做饭。中间舱,腰部两侧各装置一扇棹,有桅杆及船帆,也是艄工休息的地方。尾舱,装置大约与船身长的舵棹,来回摆动可把握行船方向。两个隔段三个舱,都能装载货物。还备有两三根木制铁尖头的长篙,用于撑船。船舷宽窄不等,最宽约十五公分左右,行船时,人可在上面行走和撑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只船一般五、六人。逆水拉船,一人在船上撑篙,防止船靠岸搁浅,四、五人在岸上排序背绳拉行。第一人领路,寻走不易识别的拉船路。其余三、四人随行,后一人负责“撂绳”,即纤绳被石头石缝卡住时,吆喝大家松绳配合,即时处置。第一人和后一人责任较大,后一人有被拽下去的危险。初次拉船或经验不足的排在中间位置。我被排在最中间,属“保护对象”。每个人肩上的套绳分别连结在主纤绳上,连结处是“活扣”,一旦出现险情可随时松脱,保护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河上拉船,稍有不慎,就会从悬崖摔下去或掉入河中,不是伤就是亡,此类情况时有发生。为了避险,只能昼行夜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逆流而上时,主要是靠人拉。涉急流,过险难,走石林,攀岩壁,弓着身子,背着纤绳,喊着号子,步履艰难地拉动沉重的船(逆水行可装5000斤以下的货)。水急处,需爬地使劲、脚蹬手抓,一点一点往前挪。有时遇上顺风,可上船休息,拉起帆破浪逆行。这也是拉船人最盼望的,但遇到顺风是很难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村里到府谷县城需要拉行四天,食宿在船上。生活讲究不了,用水是放置船上澄清了的河水。夜晚休息时,选一段水流平稳的地方停船,找一块大石头用揽绳拴绑结实。此时的船,像一只大摇蓝,大家疲惫地拥挤在狭小的船舱里,望着星月,听着“哗啦哗啦”的拍船轻波,在摇晃和拉话中进入梦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顺流而下,当地叫“流船”,是载重航行,危险很多,大家自然都进入紧张状态,并集中精力、全神贯注。河道弯弯曲曲,水流忽深忽浅、有缓有急,落差大的地段,波浪翻滚,雷鸣般声响。水下暗石林立,一旦发生搁浅或撞石,后果不堪设想,船破进水或船身解体,就可能危及生命,因而尾棹的掌舵人至关重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掌舵人需要花钱僱请。他们都是黄河上专门从事“流船”、职业化的老艄公,当地称“老艄”。他们都是从艄工成长起来,有长年行船积累的丰富经验,能从水光的明暗及波浪的大小,辨别、判断出河道的深浅和有无暗石,即时指令艄工正确使用两侧的腰棹,或扳动或停止,或双棹或单棹,以确保行船方向正确,始终在深河道中航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扳棹有技术要求,身体要一起一仰,手要一推一拉,腿脚要并用蹬劲,且要把握好推拉的幅度,高喊号子,瞬时集中使出爆发力。其中一、二人机动,随时变换,在两扇腰棹之间“帮棹”助弱,于是形成三人或四人一扇棹。在“老艄”的指令下,五、六个人必须动作协调、配合得当,才能保证行船安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流船”很快,一旦进入主河道,非特殊情况不再靠岸。重船惯性大,靠岸可能发生危险。只有过了一段一段的急流险难,大家才能舒缓紧张情绪,松一口气。船行千里一日还,半天时间就回到了村。这一天,家人掰着手指头算,翘望河面,守候“河路汉”安全归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当“河路汉”,有近一年的时间,拉船的次数也不多,但船上船下的生活都体验了。上到府谷,下至佳县,有长途也有短程。到府谷为村民日常生活运煤炭。到万镇、佳县为生产队卖石灰,搞副业增加集体收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河几乎每年有洪水,河滩石头多,其中有不少石灰石。生产队每年组织拣石头、烧石灰。船上装卸石灰苦不堪言,都是锹铲肩挑。石灰一沾水瞬间高温粉化,出现飞尘,以致脸上、眼睛、手脚等身体多处,总避免不了被灼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船上劳作,尽管充满苦涩和艰辛,但“河路汉”也有自己的乐趣,放松身心简单而纯粹。说个笑话,吼几句酸曲儿,相互戏闹,也引来笑声朗朗。当船行两岸峭壁之间,任性喊上几声,回音阵阵,乐在其中。当烈日高照、停船休息时,跳入河里游一游,凉快又消暑。当夕阳西下,天边一抹金黄,河面波光粼粼,大家捧着饭碗,拉着家常,交流对生活的希望和憧憬,暂时忘掉了一天的疲劳,也满足了精神的寄托与慰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河路汉”经历了苦与乐的交织,大家朝夕相处,形成了紧密的协作关系,面对艰难,相互扶持,共同感受了集体的温暖和力量。“河路汉”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承载了黄河儿女的坚韧与执着。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化的桥梁和交通工具逐渐取代了传统的木船,黄河航运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觉得应该守护这一段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河路汉”的称谓及他们的故事,如同悠长的歌谣,在岁月中回响不息。他们的精神是宝贵的,曾经在惊涛骇浪中书写了不平凡的点点滴滴,用行为诠释了什么是坚韧不拔,怎样去乐观向上。这种精神,富有人生激励意义,值得传给后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7年恢复高考,我告别家乡,到了西安上学,后来参加工作,异地他乡四十多年。但“河路汉”的苦和乐深深镌刻在记忆中,历久弥新。“河路汉”的坚强勇敢精神,一直以来,“刷新”着我,鞭策我不忘根本、热爱生活、勤谨上进。(2024.12.25.照片部分来自网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