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冬至一过,2024年的台历就剩那么几页了。总感觉50岁以后的日子,不再以“天”为单位,而是以“年“为单位,一年又一年,眨眼就没了。晚饭后和我们家“眼镜”闲扯,问他今年过得怎样。他说今年过的平平顺顺,很充实。我说平顺倒是确实平顺,充实怎么讲?他揶揄说,开车载你去看了那么多戏,很充实。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但说明他老婆看戏的频率确实有点高。</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回头想想,今年的确有相当一部分时间在泡戏园子,也的确林林总总看了很多戏。于是,感觉有必要回头捋一捋,今年看过的那些戏。因为生活不仅慷慨馈赠我以戏,还有那些藉由戏而衍生出的缘,藉由戏扑面而来的世间万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首先想说的是,这一年,不是我看戏多,是本地乡村太能唱戏了。从农历正月到十月,几乎每个月都有戏。尤其是秋天,很多村都在同时唱戏,记得最多一次有十几个村赶在一个时间段唱戏,让戏迷们不知道该去哪里看戏。戏的种类以晋剧为主,还有河南豫剧,上党梆子,上党落子。其它剧种基本看不到。多数村都是村民集资请民间剧团,也有少数几个村,有幸请到了惠民演出送戏下乡的省、市晋剧专团。</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专团唱戏的时候,村里比过年都热闹。戏园子里人山人海,不仅方圆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赶来看戏,几乎全县的戏迷都跑了来。此地民风淳朴,多数村都要免费管戏迷们一天饭,中午河捞面,炒几大锅荤素菜,有的村还专门从县城买回软米枣糕和馒头。别看平时村里就剩些留守老人看家种地,一到唱戏,在外工作的年轻人,只要能请了假的,就都会赶回村。各家各户扫房净舍,收拾庭院,起锅架灶,置办酒菜,热情招待前来看戏的亲朋好友和戏迷。哪怕你没有亲戚熟人,提几根刚出锅的油条,随便进那家门,都会受到热情招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好多戏迷也不一定单纯喜欢看戏,感觉他们更喜欢的是那种氛围。戏迷们彼此间的互动也相当热辣,假如王村唱戏,王村的戏迷就提前通知张村李村或其它地方的戏迷来看戏,他们的交际不仅跨村、跨乡,甚至还跨县、跨市。因为看戏,许多人成了忘年交,成了好朋友。因为长年累月跑戏园子,许多人成了戏搭子,有负责出车的,有集资个油钱搭车的,也有处出感情不计报酬,有好戏就直接开车叫人看戏走的。村民们看戏出行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有干脆步行的,走十几里山路气不带喘的;有骑摩托车、电动车的;有开农用三轮的,三轮上不仅载着老伴还会载着村里乡亲。通常是那个村有戏,那个村的路口、街头甚至戏园子里到处停满了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样的氛围也感染了我,重塑了我。若不然,一个有洁癖,且不欢喜别人抽烟的女人,能坐个小板凳,二、三个小时不挪地方,静静坐戏园子看戏?那些白发苍苍的大爷大妈们,不仅抽香烟,还抽旱烟,尽管是露天戏场,可谁也架不住身边有个大烟筒熏烤。如果你有幸从戏场外围一望,就会看到戏场里烟雾缭绕,直冲霄汉,且从开戏一直弥漫到散场。有时候也会弱弱的给身边的大爷大妈们提意见:抽烟有害健康,您抽烟不只熏我,把人家台上演员嗓子都熏坏了。这时候大爷大妈们往往也只是憨憨地笑笑,说俺们控制不住啊。对于农村老人来说,看戏几乎是他们最奢侈的娱乐方式。一年当中,可能也就数看戏的那几天最舒心,不用去管田间地头的活,也不用惦记在外的儿孙,不用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泛着光芒,台上演员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们的心。看到开心处,脸上的皱纹会乐开花,笑的前仰后合;看到悲愤处,会拍着大腿问候奸臣他们家祖宗十八代。某种程度上,他们看的不是戏,而是心底向往的日子。在他们跟前,我只是个小字辈,没有理由打扰他们的快乐,而况他们都是我的父老乡亲。从他们身上,我总会看到老父亲的影子。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抽烟,也爱看戏,而且总把年幼的我安放在戏园子的人堆里,70年代初,看戏的人比现在要多很多。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晓得戏园子里的烟味呛人,那时候只是发愁想尿尿了挤不出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戏迷们的快乐同样与众不同,尽管此地是晋中人口最少的一个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戏迷们有自己的微信群,每年还会自发组织戏曲大赛。在戏园子里,人们常常会看到一些有名号的戏迷,忘我投入的神态,他们往往不喜欢坐下看戏,而是站在台下两侧看戏。因为看到动情处,他们也会摇头晃脑,跟着唱起来。还有喜欢带动观众拍手叫好的,他们也不按常理出牌,不是在演员吼完一嗓子或者做完一个高难度动作的间隙拍手叫好,而是常常在演员拔高音的时候鼓掌叫好,他们本能地以为,只要高音能唱上去,且时值能拉得长、拖得久就好。往往是前排一个大叔嗖地起身,掉转身高举双手边拍边招呼后面的观众鼓掌,仔细端详,斯人颇具水泊梁山带头老大哥的风范,人们都叫他拍手队长。尽管举止有些粗犷,但这些戏迷无形当中也成为台上台下互动的纽带,活跃了戏园子的气氛,让演员唱得更带劲,观众看得更开心,也让太行山北麓的沟沟洼洼,村村寨寨,蒸腾着浓浓的烟火气。</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一年,戏看了不少,能够记得的却不多。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个剧团。一个是山西鑫博豫剧团,团长程风军是隔壁左权县人,剧团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他爱惜剧团,像爱惜自己的娃娃。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凝聚了一批优秀的演职员工,虽是民营剧团,但演出水准不亚于专业团队。今年有幸两次看他们团演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一次是前半年在本县西川一个村,那次是他们的乐队吸引了我,其他剧团的文武场基本都潜伏在戏台两侧,他们的乐队却一字排开二、三行,明晃晃摆台下,像农村小媳妇在展览她的孩子。感觉一个剧团敢于把乐队摆台下,铁定得有两把刷子。果不其然,这支乐队不仅阵容强大,还有意外惊喜。文场除了板胡、二胡、三弦等常规的家伙什,还有琵琶和笙,不知为啥,那位吹笙的乐师,老让我想起小时候课文里的“南郭先生”,尽管南郭先生所吹的“芋”属于稀罕物,竹管多达36根之多,此“笙”非彼“芋”,但两者模样长的像哥俩,所以难免让咱家浮想联翩。其实,这支乐队最出彩的,是他们家鼓师,不仅鼓打的激情澎湃、而且颜值儒雅,头发微卷,十足的文艺范儿,比台上演员都博人眼球。据说好多人是冲着这位鼓师来看戏的,有人把他现场打鼓的视频发网上,他毫无悬念地成了网红鼓师。</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第二次看他们演出是在秋天,在县城附近的南河底村。几个月不见,台下的乐队依然风光无限,网红鼓师在,“南郭先生”也在,只是弹琵琶的半老徐娘换成了年轻媳妇。台上的演出已经不能仅仅用耳目一新来形容,是类似于台风、海啸、地震那样的震撼人心。扑入眼底的开锣折子戏,是十几个艺校刚毕业的后生,个个哪吒闹海般腾挪翻飞在舞台上,宛如龙腾云海,虎跃山涧,一下子点燃了观众的热情,这次基本没“拍手队长”什么事,整个戏园子里的男女老少齐声喝彩,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晚的正戏是《穆桂英挂帅》,饰演穆桂英的王玖红女士文武兼备,唱念做打样样俱佳,一招一式都拿捏的死死的。以至于演出结束后我忍不住跑后台去看她。后来了解到,她并非科班出生,纯粹是草根逆袭自学成才。她喜欢豫剧,二十郎当岁才跟着名家的录音学唱,二十九岁到其他豫剧团做临时工,跑跑龙套什么的,可苍天就怕有心人,别人跑龙套就是个一门心思跑龙套,她却飞上枝头变凤凰,混成了角儿,多次获得梨园春擂台赛冠军。今年被程团长重金挖过来,成为剧团的台柱子。用程团长的话说,人家成名后一点架子没有,不仅主角儿演的棒,龙套照跑不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一年,鑫博剧团广纳贤才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投资100多万,给所有演员换了行头,还更新了声光电道具等设施。感觉做为一个民营剧团,舍得下此血本,堪比赵云七进七出曹营舍命救阿斗,不仅需要大丈夫魄力,还需要江湖义气,侠肝义胆、重情重义那种。感觉隔壁程团长是个真正爱戏也懂戏的人。听程团长说,他们春夏秋三个季节在北方演,冬天去南方演。看他发的视频,所到之处,人气爆满。</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