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连载二

贵州作家 郁人

阿敏的初中生活忙碌而充实。

每周五回家，帮家里人干两天农活，周一凌晨五点左右才从家中出发，与伙伴们步行前往镇上读书。晴朗的日子尚可忍受，但若是遇到雨天，裤腿上便沾满泥巴，鞋子也变得面目全非。

有一次，逢上下雨，阿敏和同学们虽带了伞，但下半身还是被打湿了，加上泥泞的山路，几人在雨中艰难前行，鞋子和裤腿都沾满了泥点。尽管如此，阿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反而在雨中找到了一种别样的乐趣。他们互相打趣，用笑声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奈何身上太脏，几人只能在临近镇上时，找到一条小河沟清洗一番，穿着还在滴水的鞋裤进入学校。

秋雨带来的寒意让阿敏不住发抖，即便坐在教室里，也难以集中注意力。

班主任卯老师见他如此，关切地说，“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烘干裤子吧，看你冷得！”

阿敏点点头，感激地看了看卯老师，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课后，阿敏跟随老师来到办公室门前，一瞥见室内已有其他教师，他内心便开始犹豫，乡下少年的腼腆使他难以迈入门槛。正发呆时，卯老师转身将他拉了进去。只见办公室里的北京炉烧得很旺，正冒着热气，炉子上还烤着几个香喷喷的洋芋。阿敏咽了咽口水，找到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卯老师离开去上课了，房间里仅剩下另外两位老师和阿敏。

老师们继续讨论教学话题，而阿敏则尴尬地坐在一旁，温暖的房间氛围让他感到昏昏欲睡。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又陆续进来了几位老师。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直接走向炉子旁，开始享用那几个烤得香喷喷的洋芋。阿敏看着他们轻松自在地吃着，心中既羡慕又有些失落，因为他没有勇气加入他们，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继续感受着房间里孤独的温暖。

烤了一节课后，阿敏的裤子还冒着热气，他以为已经烘干了，便打算去上课了。这时，卯老师刚好返回了教室。他注意到阿敏似乎急于离开，但看到他身上的衣服还在冒着热气，便关切地对他说：“小敏同学，不急于这两节课的时间。湿衣服若不烤干，可能会导致风湿病，我们还是等衣服烤干了再去吧。”

后来阿敏告诉我，这是他烤火最温暖的一次。

除了周一上学的艰辛，阿敏周五回家的故事更是细节满满。

阿敏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为了省车费，多数时候也是走路回家，到家时已是晚上8点多，四周漆黑一片，他们只得靠记忆和触感摸索回来。还好家里的灯光总是温暖而明亮，仿佛在黑暗中为他指引方向。

每逢赶集天，阿敏总是和伙伴们一起搭乘拖拉机回家，因为拖拉机只需5毛钱，而面包车则要2元。对于家境贫寒的学生来说，2元的车费也实在是难以承受。更令人费解的是，学生们连5毛钱也拿不出来，于是等到一个名为七里河的陡坡时，纷纷从拖拉机后面跳下，躲进树林里。等到拖拉机走远后，他们才慢慢混入路上的人流中。

然而，有一次意外发生了。他们乘坐张瘸子的拖拉机时，上坡途中出现了脱档故障。坐在车尾的几个人便下车帮忙推车。在推车的过程中，因车往后倒，一位年长的男子因躲闪不及——

自此以后，客管部门进行了严打，阿敏和伙伴们再也不敢在拖拉机上冒险了。他们只得步行回家。

尽管回家的路途十分艰难，但阿敏并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这样的经历让他更加坚强和独立。

在阿敏的初一生活中，除了学习和回家的艰辛，还有许多温馨的时刻。他个儿很小，但很听话，成绩也好，老师们对他很是关心。

有时，他在课堂上取得好成绩，老师和同学们都会给予热烈的掌声和鼓励。学校里还经常举办各种文体活动，阿敏在这些活动中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和才能，也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阿敏的班主任卯老师，不仅在学习上给予他指导，在生活中也给予了他很多帮助，时不时会塞给他一些零花钱。每当阿敏遇到困难，卯老师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

在阿敏心中，卯老师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朋友和家人。尽管阿敏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他的父母总是尽最大努力支持他的学业。他们相信教育能够改变孩子的未来，因此无论多艰难，都坚持让阿敏继续读书。阿敏也深知父母的不易，因此更加努力学习，希望将来能够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直到我也上了初中，阿敏也升初二，这时的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逃课就是窝在录像厅，成绩一落千丈。

我曾试图了解发生了什么，但阿敏总是避而不谈。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录像厅里找到了他，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我慢慢坐到他身边，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阿敏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爸爸病了，很严重的病。家里的钱都花在了治疗上，我……我可能要辍学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叫道：“你不是说好的，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回家吗？”

阿敏的眼眶湿润了，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地继续说：“我知道，我也想继续读书，但现实太残酷了。我不能只顾自己，家里需要我。”

我无言以对，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力感。阿敏的遭遇让我意识到，生活并不总是公平的，它有时会无情地剥夺我们最宝贵的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