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聘礼

汐子

　　入冬了，学校的那棵老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却依旧挺直了身躯守护着学校的一方安宁。兰手扶着树干，心里无限悲凉，

说好了，你要守护我一辈子，你要给我一生的幸福，可你为了区区聘礼，竟然背弃我们的爱情，竟然选择离我而去，七年了，我们的爱情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你太看轻我了。

耳边又响起母亲怒骂声，

兰，你若跟他走，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养了二十几年的猪也不止这个价，陆万捌，人家闺女哪个过门礼金不要十几二十万，我女儿不值钱呀，丢脸呀……

一串串泪珠顺着兰的脸颊滚落在胸前，风卷起尘沙，吹起了兰的长发，吹动了如烟往事，那曾经美好的过往。

兰与华相识于学校组织的联谊会。彼时的她年方二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个子娇小的兰极爱笑，一双杏眼笑时特别亮眼，双颊上两个大酒窝随着笑容时隐时现，让华深深的沉醉。华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兰则是学校的文艺团支部书记。自那以后，华便总邀上兰吃饭或散步。情窦初开的年纪，爱情就这样悄然地侵蚀了兰的心，兰尽情的享受着华对她的呵护，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一晃俩人都将毕业了。临离校前的那晚，华和兰站在老槐树下，槐树的枝叶上挂满了小白花，如串串铃铛轻轻摇曳在风里，槐花的香味夹带着暖风，混着丝丝甜意，华握着兰的手，深情的低语，兰，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必将你娶进门，我要给你一生的幸福，我要守护你一辈子。一切是那么的温柔而静谧。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晚兰都会泛起阵阵酸疼。

华回了家乡，和他爸承建工地。兰则留在了本市，为了长远发展，她进入了美容会所从事美容师职业。刚分开的那段时间，兰疯狂的想念华。兰家在县里农村，回家要转两趟车，故吃住都在美容院。初学技术时，每天要不停的在模型上练穴位及手法，长时间的手部运动使得兰的手肿胀酸痛，倔强的兰却从未向华诉过一句苦，她知道，华的日子必定比她还要苦，她对自己说，学好手艺，多挣钱，华说了会给她幸福的。她憧憬着未来。慢慢的，凭着她的努力和真诚，她赢得了老板及客户的一致好评，升格为金牌美容师，收入自然涨了不少，她的眼睛愈发的亮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蓬勃的精神气，每次华打电话来，听着兰银铃般的笑声，打趣道，我家兰今天应该又是业绩王吧。

那期间，两人联系最多的便是电话，有时华工地上没事，便也会来看望兰，因相隔较远，路上来回都要两天，俩人真正相处才一天，兰与华也就更加珍惜这短暂的相聚。兰调休时便去华那，华的家是单家独院的小楼房，华的哥哥虽成家立业却仍住在家里，家里虽热闹却也矛盾不断。华的母亲在家负责一大家子人的家务，华的嫂子虽说没上班却是属于那种扫把倒了也不扶的人。兰是个勤快乖巧的女孩，自然帮衬着华的母亲分担家务，刚开始，华的母亲对兰赞口不绝，总说华找了个好媳妇，可时间长了，华的母亲见兰好说话，便将大部分家事全撂给兰，兰稍做慢了或没做好，便冷嘲热讽，兰气得躲在一边直抹眼泪但对华却没吐露过。

距离华承诺的三年期限很快便到了，华的事业也有了点起色，便对母亲说，想将兰迎娶进门。华的母亲借口华的哥哥结婚花费了钱太多，借的债还没还完，让再等等。华那时已接手了父亲大部分业务，每天忙的连电话都顾不上打给兰，就对兰说，让兰到他这来，再等上一二年他便娶她，俩人在一起，开支也更少。

兰不听母亲的劝阻，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华。好在兰有份技艺，便在华的家乡继续从事美容师职业。华是沿海城市，消费水平相较内陆高，兰的收入自然也提高了许多。可兰在华的家里处境却愈发艰难了。华在时，华的母亲对兰还算好，华一走，便马上变脸，指使兰干这干那，甚至恶言相向。兰在美容院上班本就压力较大，回家后还要看婆婆脸色行事，原来一双柔嫩的手因近几年家务劳作竟长出不少老茧，以致有次客户埋怨她的手太粗糙刺得脸疼。兰也有怨言了，在华的母亲找茬时忍不住便回了一句，

阿姨，您别总挑我刺，有什么我没做到的地方，您明说。

你还有理了，吃住都在我家，我哪样对不住你。告诉你，你不愿待，就给我滚出去，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兰一听这话，气得身子直发抖，杏眼刺红圆瞪，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唇直哆嗦却吐不出一句话，华的母亲见状“哼”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家门。晚上，华回来后，兰红肿着眼对华说，她想回家了。华自然追问缘由，兰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待得华找到母亲后，华的母亲竟说，

你那没过门的老婆也太娇气了，我也是忙不过来，才让她帮我做了些事，可她却对我甩脸色，我对你说，你别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调教好你老婆。

华一听，便也没再说话，回去后，只对兰说，让她再忍忍，最迟明年便娶她。此时距离华的承诺期已过去三年了，兰是个传统的女人，为了这份爱，她选择继续隐忍，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许多。

一年后，兰已过27岁，在农村这样的岁数早已嫁人生子。兰的母亲三令五申催兰回去，电话里对华说，让华准备礼金去兰家提亲。兰答应了母亲，临别时，兰说，

华，我回家了，我等着你带上礼金将我正大光明娶回你家。

兰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华上门。一月后，华和他哥及嫂子来了兰家，兰的母亲说，

华，兰自20岁就跟了你，青春美貌名声全耗在你那，我也不要多，你家出15万礼金就行，这门亲事就算订下来了。

那边华的嫂子一听，马上拒绝，

不行，我家现在都还欠着债呢，顶多5万。

兰的母亲一听，急了，

5万，你家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家的闺女这么些年一直跟着华，小孩都流了几个，你们倒好，就这样打发人。

就这样，两家便吵了起来，兰一看，哭着对华说，华，你回去准备6万8，我就跟你走。随即便丟下家人及华回到房间。

华回去后，过不久便在微信里告诉兰，母亲不同意，让兰先去他家，待为他家生了孙子便带上礼金提亲。兰看到信息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握紧拳头，指甲扎得手心生疼，牙齿咬在下嘴唇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却留不出一滴泪，她告诉华，礼金她们家不需要了，她不嫁了，一切已结束。说完便删除了与华的一切联系方式，她想，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她如今的情形吧。

兰在学校沿着与华曾经走过的足迹又走了一遍，她知道，这些美好连同她的爱情都将被埋葬，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年的国庆，兰嫁给了本村的小虎，小虎在本市搞了个装修工程队，他给了兰家18万聘礼，兰的母亲看着那匝礼金，脸上乐开了花，却也刺痛了兰的眼。兰和小虎来到学校的老槐树下，将长长的红绸带缠在树干上，挽了个喜结，小虎紧拽着兰的手说，

兰，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

秋天的槐树叶已由青绿变成浅黄，槐荚随着秋风左右摇荡，兰头靠在小虎的肩膀上，望着远方，那一刻，兰的眼睛特别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