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的太平天国？——摩门教简史

敢夫

作为我们熟悉的历史事件，洪秀全于1851年创立的太平天国是我国近代重要的反侵略反封建的农民运动。天平天国假托于洪秀全于1837年梦中见到的“皇上帝”结合《劝世良言》而创造的“拜上帝教”。若是以基督教的神学层面而言很难将其视为正经的教会，也并不行圣餐礼。我们也都知道，作为清政府的头号大敌，太平天国在经历十余年的辗转之后最终于1864年失败。但是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在几乎相同的时间里也出现了一种被部分学者称为“美国的拜上帝教”的奇异宗教，与太平天国不同，虽然也与现政权出现冲突，但最终并没有被剿灭，反而成为了美国一大非主流宗教，在如今甚至有超过1500万人的信众规模，这就是本期的主题——“摩门教”

一、最初的神启

1805年，Jr.约瑟·史密斯（或译斯密）出生在美国佛蒙特州的沙伦镇。在他14岁的时候，为寻求宗教真理常常苦思冥想。一天，他独自走进森林，祈求神的指导。当他祈祷时，他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华，其中站着上帝和救世主。他们告诉他，不应该参与任何现存的教会；一切教会都已经偏离了基督在人间给人类的真正信仰。启示在几年后到来了。1823年天使摩罗乃出现在史密斯面前，告诉他巴尔米拉附近埋着一只石头匣子，里面装着金属片，上面刻着真正信仰的故事。在摩罗乃的指引下，史密斯于1823年9月22日挖出了那些金属片，但不得把它们从埋藏地拿走。1827年，照史密斯自己的说法，他得到许可把金属片拿走，并开始翻译用难解的符号写就的上帝的启示。

此后，史密斯一直从事翻译工作，直到1830年，最初版本的《摩门经》诞生了。同年，史密斯成立了后期圣徒教会，最初的教徒总共有6人，这就是摩门教最初的情况。

摩门教创始人史密斯

由于史密斯长期以来在家乡都名声不佳。1830 年底，四名摩门教传教士被派遣至密苏里与当地印第安人会见，但他们却在俄亥俄东北部的科特兰停了下来。他们吸收了一位杰出的“门徒会”牧师悉尼·里格登和他的一百多名信众。在里格登等人的建议下，1830年11月，史密斯以一个“启示”的形式命令所有摩门教徒都应迁至俄亥俄，之后的7年里，摩门教就主要在这里活动。

与其它宗教团体在信众聚居区建立教区、修建礼拜堂的做法不同，摩门教鼓励教徒带着财产，聚居于他们认为的“新耶路撒冷”之地，以等待基督的复活。因此，不久之后科特兰就聚集了大量的摩门教徒。在这一段时间里，摩门教建立了他们的第一个圣殿——科特兰圣殿；而史密斯也拓展了摩门教的“核心教义”（我们之后说）。不过，由于教会的财政危机以及教主本人史密斯的大量债务，为了避免被捕，1838年1月，他率领追随者离开科特兰前往密苏里。

早在1831年，摩门教徒就在密苏里的杰克森郡建立了一个“圣殿”，但密苏里的居民们十分讨厌摩门教在此地的活动。由于摩门教徒并不信奉正统宗教，又和印第安人保持暧昧关系，还热衷于插手政治，以及他们的经济保守性，都使得当地居民十分敌视这些外来者。当地人不停驱逐摩门教徒直至考特维尔郡（他们被允许在不超过这个郡的范围内传教）。1831年1月史密斯逃离科特兰后的目的地，正是此时已初具规模的密苏里州西北边境城市考特维尔。史密斯到达考特维尔后，该地迅速成为摩门教的主聚居区，人口急剧膨胀。

随着史密斯的到来，摩门教逐渐摒弃了只在考特维尔发展的约定，开始大肆向周边非摩门社区渗透。这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极度不满，并最终导致1838年一部分武装分子对一处摩门教据点的屠杀，甚至差点将史密斯处决（由于行刑军官拒绝执行，史密斯幸存下来）。之后，史密斯逃往伊利诺伊州的瑙武。

由于当地建设发展的需要与政治力量的博弈。1840年12月，教会从伊利诺伊州立法机构获得了“瑙武城市特许状”，使得他们的地方法庭有权审理特许状解释的案件，并且准予组织一支地方民——“瑙武军团”。此后，大量摩门教徒涌入瑙武。教会在瑙武建立了教堂、学校、商店，进行有组织的商业活动，开垦农田，使瑙武迅速崛起。

此时，史密斯正处于他一生中最光辉的时期。在那座圣城中，他的话就是法律，他是市长、军团司令和教会的首脑。在瑙武的成功使史密斯的野心逐渐膨胀，也忘记了瑙武周围反摩门情绪的一直存在。他在瑙武实行独裁统治，“他颁布了一项条令要惩罚任何说了不敬教会话的人，他坚持没有他的签字，伊利诺伊州的任何法律在瑙武都无效”。

也就在这一时期，史密斯声称他得到了新的天启——一夫多妻制。这导致教内产生了极大分歧，又使得当地居民极度反感，并最终导致他被一伙暴徒杀死（1844年6月27日）。

史密斯死后，摩门教因教会继承权问题，发生了第一次分裂，产生了数个后期圣徒宗派，并瓜分了原来教会的教友。其中教会的主体接受了“十二使徒”首领杨伯翰作为新的总会会长，而另一部分不愿接受杨伯翰的领导的教徒组建了“重建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以史密斯的妻子艾玛及儿子为领导。教会主体部分随后在杨伯翰的带领下，向西迁至犹他地区，从此开始了摩门教历史的新时代。

二、摩门教的壮大与转型

由杨百翰率领的摩门教主体于1847年8月抵达犹他州大盐湖地区，并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新的城市，即如今的盐湖城市。为了建立一个独立的“摩门王国”，杨伯翰决定建立一个由后期圣徒组成的独立的州。1849 年3 月，刚刚立足于大盐湖的摩门教会，便召开一次大会，效仿东部各州制定了一部典型的边疆宪法，但赋全权于公众选举的官员，并建议新州名为“德赛莱特州”。随后进行的选举更直接表明教会与州的密切联系，杨伯翰当选为州长，副州长和州秘书是他的亲密同事，治安推事全部是摩门教主教。犹他地区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的“神权王国”。

摩门教第二任教主杨百翰

不过，联邦政府，对于摩门教的这一行为极为震怒。同时，在政治上，摩门教实行的神权政治和集权主义与美国社会自由民主的矛盾；在经济上，摩门教集体主义与美国倡导的“自由资本主义”的矛盾；在社会生活上，摩门教一夫多妻制与美国“维多利亚时代”一夫一妻制传统家庭模式的矛盾，更激化了联邦与摩门教之间的冲突。由此出现了1857——1858年的犹他战争，此事最终得到和平解决，但联邦政府由此开始了对犹他地区的有效控制。由于摩门教的一夫多妻制度与正统基督教相差甚远，同时也为了打压摩门教的地位，联邦政府开始通过不断立法来限制与废除这一制度：1862年《莫瑞尔反多妻制法案》、1874年《普兰德法案》、1882年《埃德蒙反多妻制法案》、1887年《埃德蒙—塔克法案》。由于这些法案，摩门教最终做出了妥协：1890年，摩门教会第四任会长伍德拉夫发布声明——摩门教放弃一夫多妻制。之后，犹他于1896年以州的身份加入联邦，从此成为美国的第45个州。这从某种角度上，或许可以理解为美国版“太平天国政权”的消失。

不过，加入美国也带来了摩门教的另一个时期。这一时期，摩门教不断与美国文化相融合，在经济、文化、政治、社会、教义等等方面不断转型与世俗化。曾经隔绝的摩门教徒现在变成资本主义的、保守的、亲美的个人主义者。教会也放弃了教徒必须迁往犹他的限制，由此开始了在全美乃至全世界的快速扩张。政权形式的“太平天国”虽然消失了，但“拜上帝教”并没有结束，反而愈发壮大。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反种族歧视等等压力，教会于1978年宣布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种也可以担任圣职，进一步接纳了现代政治理念。至今，摩门教已是现代社会发展最快的少数派宗教之一，成员超过1500万人，甚至在中国大陆地区也有超过1万人。

三、摩门教的教义

摩门教自我宣传他们并不属于新教与天主教，而是有独立信仰的教会，他们的目标是“复兴”耶稣在世时所传授的宗教。

摩门教的主要经典有四本：《摩门经》、由史密斯修订后的英王詹姆斯一世钦定本《圣经》、《教义和圣约》、《无价珍珠》。其中，《教义和圣约》是历代教会“先知”的启示集，可以一直编订修改，因此教会可以不断通过“打补丁”的方式来修改教义以适应时代变化，具有相当大的开放性。《无价珍珠》则是创始人史密斯的作品选录集，是对《摩门经》的补充完善。

摩门经的中文版（翻译质量一言难尽）

摩门教的具体教义可以分为以下几点：

第一、信上帝、耶稣基督但不承认“三位一体”。摩门教认为，圣父、圣子、圣灵是三个各有特点的人，是可以触摸的形体。上帝和耶稣是两个血肉之躯，而圣灵是有神的属性而没有血肉的灵。上帝是父，耶稣是上帝的独子，圣母玛利亚是上帝的妻子，耶稣的母亲。摩门教承认耶稣对人类的救赎与牺牲，但否认人的原罪是由亚当而来，而是人类自己的罪。摩门教反对清教徒的宿命论，认为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灵魂世界成神。

第二、家庭永恒。摩门教相信家庭生活能够并且应该在死后继续存在直到永恒。那些认真履行教会婚姻教规的人，将来有可能在属灵世界成为神。因此，摩门教徒的婚姻关系可谓相当牢固，又由于长期稳定的家庭关系，摩门教信徒多的社区（主要在犹他州）往往社会环境较为安定，治安与社区氛围也大都在美国属于较高水准。

第三、一夫多妻制。这一制度可谓是摩门教与正统基督教最大的区分点。我们在第一部分提到过，从创始人史密斯在科特兰地区发展开始，他就曾秘密实行了一夫多妻制，他于1832—1833年又迎娶了一名16岁的摩门教少女。据史密斯自己所说，他一开始是“犹豫不决”的，但由于“上帝的天使手持利刃站在他身边”，所以他“被迫接受了”。从之后的实践来看，史密斯应当说是很尽力的“履行”了上帝交给他的任务：他身体力行，娶妻28人。而教会二代目杨百翰再接再厉，更创辉煌：他从史密斯的遗孀中纳娶5人，共娶妻27人，生育子女56人。他们在执行上帝关于“把圣徒繁衍到世界各个角落”的使命过程中起了带头作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摩门教鼓励信徒们参战。杨百翰堪称大家长典范，他号令儿孙积极响应，参加政府军队的杨百翰族人数量过百。

不过，摩门教的一夫多妻制与我们所想像的那种帝王般的纳娶不同，实际上是特定的时代背景与环境共同组成了他们奇特的教义。摩门教教义认为，在天堂存在无数等待降生的“智灵”，他们想要化为人类来完成上帝的伟大功绩，因此多娶妻多生子就能使更多“智灵”降世，为自己积累更多的“功德”，来实现自己成神的愿望。此外，由于摩门教坚持家庭是永恒存在的，因此也就符合“多子多福”的这样一种观念。同时，摩门教的教义规定，女性想要进入天堂的唯一方法就是成为一个虔诚男教徒的妻子，选择单身就意味着她们无法进入天堂。

然而，摩门教的一夫多妻大都只是形式上的（主要是经济压力），真正“多子”的家庭大都是些教会上层人物以及有足够经济实力的上层人士。很多人虽然会娶妻，但并不与她们一同生活，甚至很多人娶妻对象都是年事已高的寡妇。这是由于摩门教认为这是通过神前的仪式来让这些单身女子获得进入天堂的资格，是一种功德。由此，甚至还有很多和早已去世的单身女子进行“冥婚”的仪式。如摩门教长老奥森·普拉特，有10位妻子，还迎娶了200名女性死者的亡灵。

除此以外，摩门教家庭中女子的生活必然会比非摩门教徒家庭更加困难，但这些女子往往认为自己遭受更多的痛苦就是更加靠近自己的神，更有机会实现自己的“高荣”梦想。这也是为什么有大量摩门教女子信徒反而为一夫多妻制辩护，她们声称只有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宗教道德追求。以至于哪怕教会宣布废除一夫多妻制之后，依然有大量女子坚持一夫多妻制。监禁和罚没家产的现行法律也未能有效震慑摩门男性，反倒会因重婚罪、通奸罪入狱而获得更多认可。

第四、为死者洗礼。摩门教不同意这种观点，他们认为那些有生之年没有接受基督或反对基督救赎之教义的人将在他们来世得到这种机会。可由教会家庭成员代表他们的祖先，在圣殿中，在神职人员的主持下，进行“洗礼”。这或许影响到我们上文提到的迎娶“亡灵”的行为。

第五、智慧语。智慧语，是1833年2月27日，史密斯基于“人的身体是神圣的”这一神学前提而发布的一条准则。主要内容是：禁止教徒取用对身体健康有害的酒、烟草、茶、咖啡和毒品；教徒应主动保养、维护、爱惜和锻炼自己的身体，防止糟蹋或不必要的损伤自己的身体。这一教义使得摩门教徒往往比非教徒生活更加规律与节制，人均寿命也更高。在摩门教徒众多的地区社会氛围也更加和谐（但也更加“保守”）。

四、结语

综上，我们简单梳理了摩门教的发展壮大和其主要教义。可以看到，摩门教的发展历程和我国的太平天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他们的创始人都宣称自己获得了上帝的神启、都与原本的宗教与社会标准不一样、都处于被官方打压甚至剿灭的情形中、甚至连初代目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并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自己的死亡等等。但我们必须要明确，任何地方的历史行为都没有办法完全的套用在另一方上，摩门教和太平天国所处的社会环境与国家状况可谓是天差地别，也最终导致他们的结局截然相反。

在之后的文章中，我会介绍摩门教的教会组织形式以及摩门教是如何影响美国的外交和教育，并进一步成为传播美式价值观的重要武器的历史。

主要参考资料：

《近年来中美学界美国摩门教史研究综述》

《美国摩门教一夫多妻制初探》

《摩门多妻制的文化阐释》

《谈谈美国摩门教及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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