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口的那棵树枯了

枫梦菊影

最近有事回了一趟老家，发现家门口的那棵樟树枯死了。今年的天气不怎么干旱，上半年雨水也还多，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棵樟树就这样枯死了，树叶干了，飘摇着，任凭风吹雨打；树干枯了，凄凄切切，孤孤零零，站立在风雨里。

这棵樟树栽在我家门口已经有三十年了，是房子建好以后栽的。那年梅雨季节，下个不停的雨冲涮着我家的破旧老屋，历经百年沧桑的土砖屋，最终在一个雨天轰然倒塌了。而于我更是祸不单行，我高考又失利了。在众人帮助建新房的初秋时节，我却背起行囊，只身一人，离开了家，只因我的不甘，只因家的贫寒。我来到泰和山区，修建京九铁路，开始打工赚钱，以备来年再考。

房子建好了，我也回来了。看着新建的房子前面空荡荡的，我去后山挖了两棵樟树栽下。就这样，这两棵樟树在我家门口慢慢长得又高又大，好几次父亲都说要砍了，我一直没有同意，我是喜欢树的，无论什么树，我都喜欢。可是村里人却不喜欢樟树，因为他们认为方言里“樟树”的发音不好听，觉得樟树不吉利。我不认同他们的说法，村里以前有过很多又高又大的古樟树，这些古樟树环绕在村子北面，抵御着来自北面的寒风冷雨，后来大炼钢铁时砍了许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又把剩下的樟树全部砍了，买去提炼樟脑和樟油；如此看来，我们祖先是认同樟树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樟树啊！

其实很多地方都是把樟树看作一种吉祥树木，视为村庄的保护神，认为樟树具有避邪、长寿、吉祥的寓意。分宜“进士村”防里就有一片古樟树林，这些参天古樟都有着近千年的树龄。防里村有一个古老习俗，村里每中一位进士或举人就要在村口种下一棵樟树。文风鼎盛，耕读传家的防里村先后出了十九名进士，而村口的樟树林也日益壮大，茂盛。

房子建好了，樟树也栽下了，第二年，接连高考失利的我补习半年后竟然考取了大学；父母亲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不再说要砍门前的樟树了，因为村里人都说我家新建的房子风水好，父母也是相信的。而我却认为我能考取大学是因为父亲断了我的“后路”，逼着我一路向前。我出生时，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我长大后，心疼父母年老，我什么农活都学着干，唯独耖田耙田的农活，父亲从不允许我粘手，他情愿自己劳累，也绝不允许我去学。母亲看见村里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都学会了耖田耙田，一再要求父亲放手让我学，然而父亲一次也没有松口，坚决不让我学，也许父亲是不希望我像他那样劳累一辈子。没了退路的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坚持考下去。

新栽下的樟树陪伴着我家的新房子，茁壮长大，郁郁葱葱，像一把大伞，夏天为我们遮阴纳凉，冬天为我们挡风御寒。茂盛的树冠引来了麻雀、燕子、布谷鸟、乌鸦、斑鸠等吱吱喳喳的鸟儿，喜鹊有时也会来光顾，但来的最多是麻雀。每天成群成群的鸟儿在树枝上嬉戏，打闹，特别是傍晚时分，更是热闹。有一年的春天，一只刚学飞不久的乌鸦幼鸟不慎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母亲看见后，随手捡起死去的幼鸟，扔进了垃圾坑里；母鸟马上飞过来，朝母亲啄去，吓得母亲连忙躲开。从这以后，只要母亲一出门，母鸟就会飞过来，追逐着母亲，不是朝母亲拉鸟屎，就是去啄母亲，不停地嘶叫着，像是在骂骂咧咧。母亲驱赶了它好几次都没有用，只好躲避着它；接连躲了几个星期，才不见那只母鸟飞来，看来那只母鸟误以为是母亲摔死了它的幼崽。

樟树在不断地长大长粗长高，而父母亲却在一天天衰老。父母相继去世后，我逐渐远离了没有父母的老家。慢慢地，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曾经热热闹闹的家也越来越冷清了，“门前冷落车马稀”，就连鸟儿也慢慢地不再来门前的树上。樟树孤独的站着，像一位老人，在风里，在雨里，日夜盼望着远方未归的游子。在自然的洗礼和岁月的轮回里，没有人再去关注，没有鸟儿再来青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樟树没了精气神，慢慢地枯萎在鲜花盛开的春天，枯死在硕果累累的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