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米酒飘香时

小欢喜

<p class="ql-block">《又到米酒飘香时……》</p><p class="ql-block">“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每每读到白居易的这首小诗,脑海里总浮现出爷爷做米酒的画面:深褐色的大缸、稻柴做的缸盖、红火的灶塘、热气腾腾的米饭……</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新年总在我们的望眼欲穿中姗姗而来。新年到来的第一信息,就是家家户户要做米酒了。</p><p class="ql-block">做米酒是一项繁琐而又庞大的“工程”,首先要准备各种器具。</p><p class="ql-block">缸是现成的。那时一到年底,河道里停满了从宜兴过来的卖缸船。船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缸,清一色的酱黑,油光锃亮。村子里,常有一老人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在吆喝:“修缸补瓫——”我看到过很多修补过的大缸,凸起的图案像条大蜈蚣,稀松的线条很像缝补衣服上的针脚。</p><p class="ql-block">我家的酒缸很大。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安放在楼梯间,缸脚已深深地陷入泥里,好像生了根。周围很阴暗,大缸像一位老者一样静默着。缸上面盖着稻草做的酒盖。酒盖很大,呈圆形,直径有2米左右。记忆中的缸盖更换过好几次。</p><p class="ql-block">一个阴雨绵绵的冬日,爷爷在阴暗的堂屋里做缸盖。他把一束束稻柴首尾相连,像游戏里的“贪吃蛇”一样,回旋盘绕。爷爷坐在盖子中间,我在一旁递稻柴。那些稻柴早被爷爷处理过:晒得很干,捋得很顺,还用木榔头捶打过,柔软又有韧劲。我们爷孙俩总要忙乎一整天。</p><p class="ql-block">做酒一般都在冬至前后。一大早,爷爷把糯米浸泡在两个大木桶里。等全家吃好午饭,爷爷就开始动工。家里其他成员则在一旁打下手、听调遣;邻居知道我家酿酒,饭后也纷纷过来。</p><p class="ql-block">乡下灶台都有两眼大锅。锅上放蒸笼,铺上纱布,倒上浸泡过的糯米,然后一顿旺火。饭熟了,出锅倒入大缸。如此反复,直至把所有的糯米全部烧好。</p><p class="ql-block">大缸里升腾着热气,厨房间弥漫着糯米的香味。尽管是数九寒天,尽管老屋四处漏风,但屋里暖得如同澡堂子。楼梯间的灯亮起来了,昏暗的光线里,爷爷把一包包酒药匀匀地撒入糯米饭里,伯伯叔叔们各持一根扁担,按爷爷的手势,在糯米饭里搅拌着。呼哧——呼哧,嘭嘭——嘭嘭,屋子里回荡着大人们急促的喘气声,还有扁担撞击缸底的沉闷声。最后,爷爷捋平整米饭,在中间挖个小洞,盖上柴盖,用破毛毡把大缸蒙得结结实实,并在柴盖上又加上几床垫絮</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此后的每一天,爷爷总要在缸边站一会儿,摸一摸缸壁,用鼻子凑近缸盖嗅一嗅。</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楼梯间开始有一缕缕酒香味了,起初淡淡的,后来一天浓于一天。某一天,爷爷终于揭开了酒缸一角,他用勺子舀起半勺“酒”,咪一口,砸吧几下,很慎重的样子,好像一位品酒师。我嚷着也要喝,爷爷把勺递给我。粥汤一样的“酒”,一口喝下去,啊,又甜又鲜,原来酒是这么好喝!难怪大人都爱喝。</p><p class="ql-block">后来,每次爷爷去缸边察看,我赶紧追过去解馋。缸里的米饭已模糊成一片,还不时“咕嘟”一下,冒出个气泡来。我缠着爷爷要“酒”喝。每次爷爷最多给我舀一点,还说:“这点甜酒酿,可以变成一斤酒哩!”原来我喝的不是酒,而是叫酒酿。</p><p class="ql-block">楼梯间的酒香越来越浓了,仿佛整个屋子变成了酒窖。某天,爷爷给缸里倒进了几桶清水,还把一个竹篓嵌在了米糊中。甜酒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缸清澈的、酸酸甜甜的米酒。</p><p class="ql-block">春节里,米酒派上了大用场。每逢请客,爷爷总是豪爽地灌出几大壶,男女老少都要喝上一大碗。客人们边喝边评论一番:今年的酒甜了还是酸了,水头长了还是短了……爷爷如同考了满分的学生,一脸兴奋地听着大家夸奖。城里的亲戚回去时,爷爷还会用洗净的空油壶灌上几壶,让他们带回家。</p><p class="ql-block">春节过后,气温回升,米酒开始由甜变酸。爷爷就会把米酒连同饭渣一股脑儿烧成白酒,灌进盐水瓶,存在阴凉的大缸里。这种白酒俗称土糟烧,酒性烈,够爷爷喝上大半年。</p><p class="ql-block">自爷爷走后,家里就再也不做米酒了。但爷爷做的米酒香味,似乎一直萦绕在我的鼻翼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