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印大锅寄乡情——张松新

清新

<p class="ql-block"> 八印大锅寄乡情</p><p class="ql-block"> 张松新</p><p class="ql-block"> 回味乡情,亲切温馨。在记忆的深处,那口朴实敦厚的八印大锅,每每撩拨着我思乡的情愫。</p><p class="ql-block"> 即使家徒四壁,也少不得盘大灶,坐大锅,烧大炕。这是那个年代,庄户人家七八口,乃至十几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了。</p><p class="ql-block"> 当天色微明,紧跟父亲起床最早的当数五哥。五哥要完成的是大锅为家人服务的第一个程序——烧开水。哥哥从存水的大缸中一瓢一瓢将水舀出,蓄足满满一大锅,灶坑里架起旺火。不等全家人起床,哥哥已将五六把暖壶灌满,用来满足家人一天的享用。偶尔哗开的锅底泛着一枚白亮亮的鸡蛋(自家老母鸡的奉献)。五哥将出锅的鸡蛋小心翼翼地剥去外壳,然后轻轻地将我从晨梦中唤醒,把带着余温的鸡蛋放到我的手心,微笑着看我香喷喷地吃下。故而,童年的记忆里,尤为佩服哥哥大锅烧开水和煮鸡蛋可以“一锅出”!</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一锅出”,在当时可算是八印大锅的专利了。锅边贴饽饽,锅底熬菜汤:锅边贴饽饽,锅底咸菜熬小鱼;锅边贴饽饽,锅中间放上篦子蒸虾酱;锅边贴饽饽,锅中间放上篦子给家里壮劳力蒸两三个馒头。这锅边贴的饽饽,因为在大锅里享受双重待遇:正面热气蒸,背面热锅烤。所以,当灶火停歇,掀开大锅盖,在一呼而出的蒸汽中,用铲子慢慢铲下饽饽,围圈儿摆放在籤子里,无论是金灿灿的棒子面饽饽,还是紫黝黝的高粱面饽饽,正面油亮松软,背面脆香甘甜。趁热或抹一筷子虾酱夹上大葱,或掰成块儿块儿泡进菜汤都别有风味儿啊!倘若不留神饽饽滑倒鱼锅里,那被鲜亮的鱼汤浸透的饽饽,可赛过当今的鱼头泡饼啦!</p><p class="ql-block"> 集烤、炒、蒸、煮、炖于一身的八印大锅,多少年来,养育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淳朴的村民及他们的子女。那时,饭桌上虽不够丰盛,但心灵手巧的婶子大娘们,千方百计让自家的大锅发挥着应有的功能。大锅焖米饭,用细火使锅底烤出米粒相连,厚薄适度的脆脆饭嘎,是那时孩子们特有的零食。这是至今所有的锅都无法比拟的。大锅糊锅饼,同样是大锅烤之一绝:适量的玉米面放在盆里,切点儿葱花儿,放些许盐,有条件的可放点儿花椒面儿,用水活成半湿不干状,然后将锅烧热,把活好的玉米面均匀地拍在锅里,稳火慢烤,待水分烤干,这葱香四溢的锅饼就出锅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使孩子们的零食既丰富,又营养。家家大锅炒黄豆,炒黑豆,炒玉米花等相继诞生了。有时在炒熟的豆子或玉米上洒上一些红糖,真是脆甜浓郁,爱不释口啊!</p><p class="ql-block"> 按照春节的风俗,“正月初几儿不动刀”。言外之意,赶在正月前,多做些饭菜。此时,村里每家的八印大锅,年前便甩开膀子蒸馒头。一锅一锅,又一锅,打上红点儿,摆在厢房,寓意连年有余,粮满仓。</p><p class="ql-block"> 春节过后,追着春天的脚步,盛夏在孩子们扑蝴蝶,钓蜻蜓的嬉闹中如约而至了。身居鱼米之乡的村庄,夏季的怡人景致可谓目不暇接:桑树蓊郁的小河塄,麦浪起伏的三趟沟;稀有沙土的大三间儿,鱼蟹满塘的泄水渠。都是我生命中的“画梦录”。更有傍晚时分,在干净的院子里,铺开凉席,与玩伴们舒服地躺在上面,仰面欣赏弯弯的月亮,点数满天的星星。凝眸遐想之际,忽被嫂子“吃螃蟹喽——”一声呼唤叫起。那挪至院里灶上的八印大锅热气腾腾,一锅煮熟了的河蟹顶盖儿肥硕,红红火火。令人馋涎欲滴。</p><p class="ql-block"> 计划经济中,因家家人口多,口粮供应有时接不上。敞开的大锅无粒米下锅时,广播喇叭通知去队里分南瓜,于是顿顿煮南瓜汤成了锅里的主角。听下地干活的父亲说:“南瓜汤不搪时候,过会儿就饿”。我当时虽小,但想象着饿着肚子干活儿的父亲,禁不住心底疼痛。</p><p class="ql-block"> 因此艰难的生活中,总是企盼着有一顿可口的饭菜。还好,我们老张家是个大家族,虽然不富裕,但哥哥们结婚,姐姐们出嫁,都要热闹一番:且看操办喜事这天,宽敞的院落,支起的帆布大篷下,现盘灶,现架锅。大人孩子齐上阵,择菜的,切菜的,宰鱼的,剁肉的,好不热闹!八印大锅里米饭沸腾,大泡小泡咕嘟咕嘟作响;白菜宽粉炖猪肉,色泽纯正四处飘香。再瞧,屋里屋外饭桌上,二锅头早已亭亭玉立。大杯喝酒,大碗吃肉。门上的“喜字”,眼见人来人往喜不自禁;头上的“喜花”,满院攒动如意吉祥。鞭炮齐鸣,欢声笑语,怎一个“乐”字了得?</p><p class="ql-block"> 憨厚的八印大锅凭借着自己功能之多,容量之大,不分昼夜服务于人。每到晚饭后,父亲仍旧添上一大锅水,灶坑里攮满稻毛,将水烧热,供我们洗漱。深悟养生之道的父亲告诫我们:“人的周身,阳气上升,浊气下降”。每晚必洗得干干净净进入梦乡。有时孩子们肠胃不舒服,父亲就拿饭勺刮些锅底灰,用水服下立马就好。父亲对这神奇的偏方加以解释:灶火是个非常洁净的地方,常年累月焚烧的是土地上生长的各种野草,于是锅底结下的不是平常的灰,是消食开胃的“百草霜”啊!</p><p class="ql-block"> 难以忘怀的八印大锅,你默默地记录了一个时代的是非曲直。终生饱尝着苦辣酸甜,却初心不改。一如我的父老乡亲们无华的朴实,善良地忍耐。</p><p class="ql-block"> 立秋过后的夜空异常寥廓而深邃。小孙女出神地数着闪烁的星斗,俏丽的小嘴儿笑成了一弯月牙。夜晚如此迷人,温润的空气中,仿佛飘来大锅煮螃蟹的袅袅余香……</p><p class="ql-block"> 摘自《天津日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