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照”里的记忆(上篇)

吉祥之歌

“剧照”里的记忆

作者：吉祥之歌

同学在微信群里发了一组照片，那是我们上高一演出话剧时的剧照，有的照片我第一次看到。看着亲切而珍贵的照片，我想起四十多年前那些往事……

1975年，我在北京165中学上高一。那年市委、区委、教育局各级领导组织文艺演出，由各区组织文艺节目汇演，选拔出优秀的节目再参加全市文艺汇演。教育局派各学校组织演出，学校派各班编排文艺节目完成上级的任务。

7月中下旬快放暑假了，一天下午我班班委、团支部、红卫兵中队委联合召开紧急会。参会的人有：班长林红、团支书谢文霞、红卫兵中队长罗易芝、宣传委员任映、学习委员张晋秋、组织委员李志忠、体育委员柳菁菁、中队委员杨宏顺、我是副班长也参加了这个会。

班长林红主持会，首先由宣传委员任映传达了她参加学校会议的精神。任映最后说：学校交给我们班一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让我们一班和五班同学合作排演一出话剧，代表学校参加东城区节目汇演，学校还要派一位老师组织并指导排演。

任映说完，要大家对这项任务表态。女生表现的还平静，事先可能知道了，男生却炸锅了。消息太突然，没演过话剧不说，暑假肯定不能歇了。

“没演过话剧，演不了”我说着。

“不会演”男生李志忠、柳菁菁、杨宏顺纷纷附和着。

见男生之状，女生欲说服我们，但我们不愿听。最后林红、任映相继使出杀手锏。

林红说：“学校让我们班与五班合演，你们男生不愿参加，那只有请五班男生帮助了”。

任映道：“跟学校只好说，我班男生没本事”。

此话一出，击中男生命门，男生最怕被女生看不起，心里也不愿本班女生和外班男生合演，男生同意演出。

会上大家商定：班干部、团员都要参加排演，不当演员就做剧务工作。光靠几个干部、团员是不行的，大家又在同学中进行演员的初选。会继续开，商讨排演时间以及和五班的协作问题。

剧本是现成的，是由高二同学编写的，原本由他们排演，因为面临毕业，才把排演任务给了我们。任映从课桌里拿出一摞剧本分发给众人，剧本是手工油印的，16开纸大小和现在A4纸差不多。剧本封面上写着：独幕话剧——《广阔的课堂》。

剧情背景：学生响应毛主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到工厂农村参加劳动，接受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再教育，做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

剧情梗概：某班学生到工厂参加劳动，引发了老师同学不同的观点和态度。以袁老师和班干部江红、学生甲为代表的大多数师生认为，这是参加社会实践，走又红又专道路的好机会，积极参加工厂劳动。以丁老师和学生乙为代表的少数师生则认为，这是浪费时间耽误学习，对参加工厂劳动采取消极态度。工厂里有对社会不满的人叫“殷岸”，他挑拨和破坏师生与工人师傅的关系。在一次有学生参加的新产品试验中，殷岸破坏供电系统，致使实验失败。最后殷岸破坏行为被同学发现，揪出了坏人，实验再次进行取得了成功。事实教育了大家，丁老师和同学乙转变了观念和态度，同时更加坚定了师生们走又红又专道路的决心。

大家简单了解了剧情，然后根据人物要求推选主要角色。女主角——班干部江红——最初人选是由张晋秋扮演，排练几次后，感觉她的声音细弱，不够宏亮，而且行动举止过于沉稳，缺少激情，而扮演袁老师的任映声音清脆悦耳，充满活力，于是俩人角色调换。由任映扮演女主角江红，张晋秋扮演袁老师，调换之后俩人角色相得益彰。

剧中丁老师大家一致推选由王万昭扮演，王万昭在女生中个头最高，男生给她起的外号就叫她“大个”。王万昭平时文静，身上带有一种古典女性的美，让她演丁老师最为合适。

剧中火爆脾气的学生甲由我来演，自我感觉还好，就是身体有些瘦弱，从外观上看和火爆脾气有点差距；听丁老师话的学生乙由朱兵来扮演，朱兵白脸庞，平时说话文质彬彬，绵羊式的学生乙由他来扮演再好不过。

剧中老工人的扮演者是柳菁菁，他在班里虽不是个头最高，但他“块头”最大，身材最壮，扮演老工人非他莫属。

主要角色选定好了，接着再定剧中男生、女生群众演员的扮演者，李志忠、杨宏顺、刘伟扮演众男生，董培红、马世平、王超林扮演众女生。剧中唯一反面人物“殷岸”由谁扮演一时定不好，最后任映、林红推荐让温学礼同学扮演这个角色，大家一致同意。

温学礼是我班男生，个头比我高，也比我壮，他人缘好，人品也好，平时非常幽默，有点调皮，上课时接个老师的话茬，能把同学逗得哄堂大笑。温学礼不是班干部，也不是团员，大家担心他不愿参加演出，决定让我去通知他，并做说服工作。

会议结束，我直奔学礼家。见到学礼，把情况和他简单一说，班里决定让他扮演“殷岸”这一角色，征求他的意见。我想他很可能拒绝，因为排演要在暑假里进行。但出乎意料，他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我问他的想法，学礼说：“让演，那是相信我，别辜负大家。”他问我的想法，我有私心，不想暑假被占用。我说：“真不想演。”学礼说：“演吧，都是班里的事。”学礼说的真好“班里的事”就是集体的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不同，思想行为也就不同。原本让我说服学礼，事情相反，学礼把我说服了。

排练开始了。上午按上课时间到校，下午则要拉晚儿。剧本不多，主要角色人手一本，其他人员的剧本由王超林誊写，她忙得够呛。拿到剧本的人，用彩笔在自己的台词上做标记，开始背台词。

学校派老师来了，是女老师魏柳堤。她虽不教我们，因参加过她组织的学校“红五月”歌咏比赛，和她还熟悉。她是年轻老师，在学校年轻的女老师里她还算漂亮的。她身材修长，留着长发，穿着时尚。听说她是高干出身，却少有女生的娇气，工作干练爽快，有点军人作风，学校里有几个男老师在追求她。任映向魏老师汇报了我班的情况，等待五班的人选。

五班派人来了，只派了两个男生——没人愿意参加。一班同学被激怒了，只派两个人也叫合演吗？！魏老师去五班协调劝说，无果，那就先排练吧。五班两个同学没合适的角色，先充当群众演员，排练了几天，俩人自觉无趣也不来了。自此，话剧《广阔的课堂》由一班独立演出。

演职人员表

剧中人物————扮演者

江红————任映

袁老师————张晋秋

丁老师————王万昭

学生甲————吴圣祥（本人）

学生乙————朱兵

老工人————柳菁菁

殷岸————温学礼

众女生————王超林、马世平、董培红

众男生————李志忠、杨宏顺、刘伟

林红和寿川同学做剧务工作，负责音响道具等。寿川是班里语文课代表，她同时负责台词的修改。排练正式开始后，魏老师感到力不从心，排话剧她是外行，只好请外援。

通过联系，请到了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主要演员——孙庆荣老师。（2001年12月25日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和中央实验话剧院合并，组建成现在的中国国家话剧院）。后来得知，是学校费穗宇老师把孙老师请来的，那时费穗宇正在追求魏老师。

一天下午，费穗宇陪着孙老师走进教室，魏老师见来人，马上迎了过去。

初见孙庆荣老师，上中等身材，四十左右岁数，方脸膛，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留一大背头。上身穿一件的确良白衬衫，挽着袖面，下身穿一条藏蓝色裤子，白衬衫掖在裤子里，腰间系着一条黑皮带，脚蹬一双三接头黑皮鞋。左手拎着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右手二三母指间夹着一颗香烟，真是风流倜傥。

教室里早已腾出空地当做舞台，桌椅都码放在教室后面，窗前只放了几套桌椅让老师们坐。魏老师先将孙老师介绍给大家。

“孙老师好，孙老师好”，我们招呼着。

“大家好”，孙老师和大家打过招呼坐在椅子上。费穗宇和魏老师交代了几句，转身走了。魏老师坐到孙老师旁边，向他介绍我们的情况。然后，孙老师让我们先拿椅子坐下，他给我们讲演话剧的基本要求。

他说道：话剧首先靠语言表情达意，说台词时不能像读课文。要根据剧情，声音要有高有低，有缓有急，抑扬顿挫；同时利用面部表情，肢体动作帮助和提高语言表达的效果。

孙老师边说边给我们做着示范：愤怒时的吼叫，悲伤时的哭泣，高兴时的笑声，情深意长时的轻语，……

我们认真的听着，学习着，不时被他的声音和表情所感染。他离开座位，走到我们面前，给我们表演电影《青松岭》里的钱广，卖了山货数钱时的模样：孙老师从裤兜掏出几张纸币，左手把纸币高举过头，两脚岔开，双腿弯曲，腰弓着，身体扭曲着，脸朝向天，两眼盯着头上的钱发出光来，右手一张一张数着钱，嘴大张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孙老师把钱广对钱的贪婪，表演的淋漓尽致，惟妙惟肖，大家热烈的鼓掌。孙老师表演过后，开始给我们排练。

我注意到孙老师给我们讲课时，烟一支一支不停的抽着，表演时，把燃着的烟放在调色盘上——那是临时为他准备的烟缸，表演后又接着抽。他抽烟，抽的真凶。

排练一天一天进行着，魏老师不常来了。孙老师有时天天来，有时隔两天三天来一次，有时下午来，有时晚上来。我们是在假期，他还要上班，又逢三伏天，每次到学校都是一身大汗，衬衫都湿了，遇到下雨衣裤都要淋湿。孙老师帮我们排练，一分钱报酬都没有，让人真过意不去。我们向学校提出，能否给孙老师一点补助。学校答复：无法开支。无奈，我们只好商议想办法，有人想大家凑钱给孙老师买礼物，又怕老师不要；有人想给老师买冷饮，买冰棍、汽水，可是老师喝茶。孙老师每次来都是自己带一大杯沏好的浓茶——一个大罐头瓶，外面套着彩色玻璃丝编的塑料套，当时兴这个。我们曾打趣的问：“谁编的塑料套？”孙老师不无得意地说：“老伴儿呀！”最后大家商定给老师买烟，但绝不能买一条给老师，老师肯定不要，每次老师来，就买一盒烟，放在桌子上，老师烟瘾上来自然就抽了。于是，买烟的任务交给学礼。

孙老师平时抽“香山”牌香烟，“香山”三毛五一盒，买两盒烟，买一盒火柴，火柴二分一盒，这样抽烟时，有烟有火。烟钱从哪儿出呢，大家凑钱也不合适。班委商定：钱先从剩余的班费里出，不够了大家再凑。买烟的办法真奏效，开始孙老师不抽我们买的烟，还批评我们。过了一会儿，老师的精神都集中在排练里了，顾不上谁买的烟了。看着我们的真情实意，孙老师不再“较真儿”了。暑期快过去了，我们的排练已有一个多月了。整场话剧排练过后，孙老师开始给我们抓细节。我们的通病是语速过快，自我感觉说台词时，比平时说话慢了，是一字一句说的，但台下听着还是呜噜呜噜一串儿，听不清楚。尤其在剧情后段，殷岸破坏行为被发现，江红怒斥殷岸时，要大吼一声叫“殷岸”，结果台下的老师同学听到的是“燕——”。孙老师再次强调“语速要慢，要慢。”“比正常说话要慢半拍，甚至一拍。”让江红叫“殷岸”时，要这样“殷——岸”，台下观众才能听清楚。江红按孙老师所说去做，效果很好。大家也再放慢速度说台词，开始不习惯，练着练着效果就出来了，感觉非常好。语速这一关终于过了，孙老师很满意。同时，老师又对大家强调，说台词时要加强语感、语音、语调的运用。

孙老师工作起来像个“拼命三郎”，注重细节时又“较真儿”追求完美。扮演丁老师的王万昭，留着一头乌黑秀美的长发，孙老师感觉剧中人物丁老师的年龄是四五十岁，而现实中四五十岁的女老师，极少留有长发。他让王万昭把长发撩起来，看看留短发的效果。女生帮着王万昭把长发撩起，留短发的丁老师形象更逼真，效果更好。为了话剧，为了艺术形象，王万昭忍痛割爱了。第二天看到她时，长发不见了，一头齐耳根的短发。这是我看到她唯一一次留短发，在这之前之后，她都是秀发披肩。

道具做好了，大家非常高兴，感谢学校后勤木工师傅们。大家一起动手，按剧本要求把道具摆放好。孙老师也很高兴，有了道具，大家可以按正式演出排练了。学校很支持，给我们拿来一台双转盘录音机，这样的录音机现在只有在博物馆或电影里面看到了。林红和寿川忙开了，她们要为剧情制作音响效果了。

(请继续看《“剧照”里的记忆》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