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8日,我独自一人来到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甲篆乡坡月村弄更屯,当天晚上我在QQ空间发了一篇文章《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庄 · 巴马印象之十七》,把我这天所看到的一个本来有十几户人家的壮族自然村基本人去楼空的现象用照片进行了介绍,并且在结尾写了这段话:<br> “2012年末,媒体发布了一个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消息:相关部门最新的统计数字显示,我国的自然村十年间由360万个,锐减到只剩270万个。这意味着,每一天中国都有80个到100个村庄消失。在经济落后地区,大量青壮年走进城市务工,留在农村的都是老弱妇孺,但是,由于家庭还在,这样的村庄只是衰败,但不会消失;打工的年轻人离土不离乡,根还扎在老家农村。但是,当进城务工者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凑足在靠近村庄的小镇上盖房或买房钱的时候,很多年轻人会选择离开故土,因为在城里开了眼界的这一代年轻人,是不会舍不得穷乡僻壤的,他们渴望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尤其是为了后代的教育。国家在城镇化推进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村庄‘被掏空’现象是必然的。······这是时代的进步,我们不必为这些村寨的消失而哀伤。当然,社会学家会极力的鼓吹保持历史的遗存,让自然的村舍今后依然炊烟袅袅,人欢马叫。但是,这是乌托邦式的梦想,历史是不会停滞不前的。” <br> 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弄更屯是什么样的呢?<br> 12月16日下午,我雇了当地农民一部“三蹦子”,陪着八十九岁高龄的妈妈沿着盘旋而上的小公路,再次来到了弄更屯。 仅存的几幢石头房,多数没有屋顶,因为屋顶有木料,房主将其拆除,另做他用,但坚固的石墙却十年不变,顽强地屹立着。 妈妈对这样破败的村落却赞不绝口,连声说:“太美了!”老人家的审美眼光让我惊讶,她眼中的美是原生态的。 农民在被称为“石漠化”的地方,见缝插针,播种着一年两季的玉米,至今也没有放弃这一块块大如小院,小如桌面的“田”。 在榕树下留影。 <p class="ql-block"> 眼前是一幢看起来还比较完整的一幢石头房。十年前,我走访了这家的唯一一位“常住民”,他是一名退伍军人,1955年应征入伍,在山东当兵,他说,挖了三年的山洞。他一只眼睛摘去了眼球,是因为严重发炎,久未治疗,最后只能摘去眼球。他妻子和孩子都已经在山下安家,但他却执意一人住在山上老宅里养鸡、养猪。我很想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p> 走进屋子,地板还是十年前的样子,走上去直响,好像随时会被踩塌。地板下是猪圈。但是,房主人——那位退伍军人却已经住山下去了,算起来年纪应该与我妈年纪差不多。继承老人“事业”的是他的儿子,一人在山上的老宅养鸡、养猪和养牛。 我以为妈一定不习惯如此脏乱破的旧房子,谁知道,老人又是赞不绝口。我奇怪地问:这房子有什么好?她说:清静。我说:又脏又破,你愿意住吗?老人的回答是:脏可以打扫,破可以修理。我想也是。这都是物质条件,有钱就可以改变;但是,清静是一种精神状态,却是用钱难买的。我想起了海子的诗,他对自己的居室唯一的追求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恰恰就因为他没有等到这种精神的满足,而选择了最令人费解和悲痛的一条绝路。<div> 我常常认为老人的健忘和糊涂是自然规律,但今天才明白,老人其实内心还有一种精神追求,令常人无法理解。</div> 十年前,我向老人买了一只放养的土鸡过年,大年三十那天,天还没有亮,我打着手电筒上山买鸡,因为老人告诉过我,买鸡要趁早,等天亮他把鸡放出笼,就很难抓。十年后,我又向他儿子买了一只鸡,单价是30元一斤,比十年前涨价五元。这很合理,通货膨胀。 在山上居然遇见了来自淄博市边河的老乡,他也是来巴马养生的,是某公司的老板。 这个漂亮的竹门是散养鸡的围栏的门。 这几只黄牛大概就是卖鸡人放牧的。 拍完在榕树下的照片后,妈突然走到一堵断壁残垣旁,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示意我为她拍照。我不由得笑道:妈现在会选景了。就在这个石阶上,我为不少人拍过照片,墙还是那堵墙,芭蕉还是那棵芭蕉,房主人却不知道是谁。 每天都有不少候鸟人来到这个已经消失的村庄,在这里享受着咱妈说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