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调》 写在最后

芮城老李

　　《惜分飞》

【选调】

非是牢骚说选调，

一秤权衡天道，

莫要机关巧，

到头善恶终将报。

暮去朝来人已老，

常爱回眸窥豹，

只为博一笑，

手机敲字知多少。

回到天津才知道，那年天津各个中专都选调了许多知青回津。我中学H同学也从建设兵团回来了。

我在“房校”报到入学。一切顺利。入校体检，我的血压还是140/90。

“房校”在西郊区，学生需住校。校舍只是平房小院，宿舍条件也不佳。这些对知青们都不是问题。大家唯一感觉不踏实的是：户口所在地是学校，属于“郊区户口”。在那个年代，知青们对此是很“在意”的。总感觉离真正回家“还有一步之遥”。

开学第一天，我刚到学校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开会。

参加开会的只有五位学员。老师讲：这届学生有两个班。学校每班指定了三名班干部。指定我为一班班长。二班班长是一名女知青，也是一名党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直今没有报到。此外河津县知青都没有报到，原因有知青轻生。

会后，听那女党员同一个县的学员说：那女党员被别人顶掉了。看来她的“党员招牌”没能帮上忙。

开学前几天，是入学教育。那天大家正在院子里课间休息。教务处房门忽然打开。教务处一位老师对一名女性同龄人说：

“我们招收的不是你。”

“我们学校通知书，都有存根，不是你的名字。”

那老师声音很大，全院的人都听见了。大家也都听明白了。那位女性就是顶掉“二班班长”的人。

那人哭着，在大家注目下，走出学校。

这时。一位老师走过来，招呼学员们进教室。

知青们议论纷纷，大多是谴责那女知青顶了她人。有些言辞还很过激。知青们对顶人的事情很敏感。

那位老师参与了大家的议论：

“她真是那么罪大恶极吗？她也只是想回家。”

…是啊，她也是一名知青，和大家一样想回家。

大家都经过选调。见过太多的“顶掉人”和“被人顶掉”。

何人背后无人顶？

何人背后不顶人。

我自然想起了那位W姓女知青。她所做的“努力”，也只是想回家。谁人不想今后道路顺畅些呢。

我对那位W姓女知青完全释然了。

她没有错处。

几天后，二班班长那位女党员报到了。

又过了几天，河津县知青也报到了。

同学们问他“知青轻生一事”，他说不是一个公社的，也不比我们知道的多。

同是知青，芝焚蕙叹，物伤其类。

不知那河津知青，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轻生呢？

他的家人，他的母亲一定还在等他。

二十出头的年龄，一生最好的年龄。人生还未及绽放。

戛然而止。

谁之过？

两年后，即将毕业时，唐山地震了，天津震灾严重。

一天我去天津大学看望六姨。震灾期间，天津大学门口有学生执勤。进校，出校都要求登记。

我出校门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是执勤的一位学生，我认出她是芮城县一个女性插友，她也姓W。我们曾在一个村里呆过。不是特别熟，第一批选调就到县城了。以后很少见面。

曾经的插友，聊了几句，她告诉我她在天津大学**系，大二了。

出来后忽然意识到“她大二了”？那应该是和我一年回津上学的啊！

记得L姓女知青说过：

已经选调的知青，不能再招生工农兵学员的。

还有W姓女知青说过：

今年天津的大学在芮城县只有一个名额，是财经学院啊。

……

我才有“所悟”。

两年了，我一直以为L姓女知青和W姓女知青，在“选调”一事上称得上“王者”。现今才知道她俩在“也姓W”面前，最多算个“青铜”。

我？菜鸟级别都不够。

选调的全貌，并不是一个普通知青所能看到的。

我告诉自己知足吧，我终究回津了。

一千年前，王梵志就说过：

他人骑大马，

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

心下较些子。

国庆日前夕，我毕业了。“房校”突显了优势。全部都分配在天津工作。“电校”则是全国分配。我中学H同学，有幸留在天津。我插友L知青去了东北。

我如愿分配在市内，我那张陪我辗转八年的户口页，也回家了。父亲的血压稳定。

刚刚上班，中国人迎来了“历史性事件”，“四人帮”垮台了。

一年后，恢复高考。哥哥考入了师范学院数学系。我当时对自己工作单位挺满意，根本没去想过去高考。

一天，中学H同学在他家“临建”里，对我“劝道”到凌晨一点，我动心了。可有一点我和H同学不同，插队不算工龄，我上学没有工资。H同学说：

“你我只是初中生，高中知识没学过，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还不一定能考上呢。考虑太多没用，抓紧时间先念书。”

有幸，事后我们都成了“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

高考成绩并不理想。想报考天津大学建筑系分数不够。想学建筑只能报考外地学校。遭到父亲强烈反对。最后录取到和哥哥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系。

我权衡再三，决定不去上学了。得到了父亲的支持，母亲的反对。

父亲自幼丧母，求学期间丧父。是跟着嫂子长大的。也许是一种“心理上的缺失”。父亲十分恋家，典型“宅男”。和父亲不同，母亲出身南方省的县城里，一个老式大家庭，所谓“书香门第”。

那天，哥哥从学校回来，当着父母对我说：

“系里说了，就差你一个人还没报到，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母亲问我为什么不想上学？

我说：不想当老师。

母亲说：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你爸妈，你哥都是老师。”

我说我和哥哥不一样，我上学不带工资。

母亲说：

“苦了这么多年了，再苦四年又能怎样？我砸锅卖铁也供你。”

父亲答话了：“不去就不去吧，他现在工作挺好的。”

母亲说：

“现在社会正常了，不念书能有什么出息？”

父亲又说：

“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媳妇。”

母亲：

“男子汉就应该先立业，后成家。”

父亲说：

“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学毕业再分配外地怎么办？”

哥哥说：

“天津师院毕业生只分配天津。”

父亲立刻反驳：

“还有四郊五县呢。”

母亲忽然声音提高了，对我说：

“你看看家里亲戚，上一辈、下一辈哪个没上过大学？”

屋子里立刻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哥哥对我说：

你什么也别说了，明天报到去。”

我刚意识到，母亲那么在意我是否上过大学。母亲一生坎坷。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她拼尽了全力。我这个自幼不太听话的孩子，应该听妈妈话了。

我去注册报到了，那张刚刚回家一年多的户口页，又随我一起入学了。父亲的血压基本稳定。

入学体检，我血压还是140/90。家庭出身也不再是上大学的阻碍了。我党员招牌也给不了我增加分数。

现今不用选调了，是考试入学了。

选调渐行渐远了…

慢慢被人遗忘了…

选调已成历史了…

现今走在街上，真想随机找个年轻人问问：

你知道“知青”吗？

你知道“选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