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福宗跳上岸后,躲进山边的芭茅丛望着河里的动静,元钦把船别开离岸,慢划着桨假装往南正常驾,小火轮很快开过来了,船头站着两个日本兵和一个带着狗皮帽子的中国人,火轮减速贴近篷船,泛起的白浪使元钦随着篷船左右摇晃,有些站立不稳,日本兵指着元钦“叽哩呱啦”地,那个带狗皮帽的翻译着:“船老大,你的船被皇军征用了,你把船划到对岸去。”狗皮帽子还是讲荆楚土话,不是湖北荆沙地区的就是湘北哪个县的人,翻译给元钦听的话语气上蛮客气,但态度上不容置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船被当兵的征用,元钦之前都遇到过,国军用过,红脑壳兵也用过,用完还多少给点钱或者粮食,他都顺从合作,可这狗日的日本佬来中国抢东西,元钦不愿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板,这搞不成,你跟那些当兵的说一下,我的船装不得。”元钦拒绝了,除了他本心不想帮日本人,其实船受损不能装也是实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火轮从元钦的船尾折转过来,两船又平行了,狗皮帽子点头哈腰地对着日本兵一阵“叽哩咕咙,”那个日本兵往元钦这边开了一枪,子弹落在元钦眼前的篷顶,吓得元钦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梢舱里,双手不停地颤抖,元钦平时也算是个硬汉,就是见不得长枪,看见枪就腿发软,这何况日本兵一言不合就开枪,元钦连多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如果抛开枪的因素,这船上的几个兵一起上来跟他打架的话,他绝对不会后退半步,可就是没有如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见狗皮帽子对日本兵舞着手“叽哩咕咙,”日本兵一下指元钦一下指狗皮帽子,“叽哩呱啦”,“叽哩呱啦”,“老哥,不行也要行,这日本佬就是祖人,惹不起啊,不然命都没有了。”狗皮帽子对已经吓得发抖的元钦用地道的土话喊道,日本兵肯定也听不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狗皮帽子劝日本兵别开枪,把元钦打死了没有人划船,抢了船也没有用,日本兵就叫狗皮帽子说服元钦把船划到对岸,不要浪费时间,他们还要去找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这是日本鬼子的一支先遣队,没有重型武器装备,快速反应的日军特种步兵,非常轻易地就占领了安乡县城,从安乡到常德被几条河道迂回阻隔,但河道又相互连通,水运是安乡到常德的最便捷运输方式,冬季枯水期,大型的拖轮和大吨位船要走深水区需绕两天,小吨位的船直接从浅港走一天可以到达,如果有小火轮牵引更快,鬼子和汉奸便在各个围垸抢劫物资屯集在乡镇的水运码头,十多艘小火轮在各个河道搜抢适合走浅港的船只,为进攻常德做好物资运输的准备,他们在安乡那边的河道已经抢了些船,无意中小火轮开出合口港两条水道的交汇处,又碰巧望见了河对岸的元钦,也注定元钦倒霉,没有能躲过这一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子的先头部队进了津市城,“九头甫”像待上大人一样的恭敬着,大部队的确不驻扎津市,但需要从津市过境,一条澧水把津市分开南北,大部队的汽车要先过河,再走津市到常德的车道,靠渡船来回摆肯定不行,汽车和大型的辎重武器必须有桥才能通过,津市并没有现成的桥,“九头甫”把所有能用的船都征集到了渡口码头,又让“红帮”的人拆了老百姓的大门和商铺的门板,主动为鬼子搭建浮桥备足了材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九头甫”亲自带着鬼子在河边查看地形,现在是枯水期,水位太低,三个渡口能搭浮桥渡锱重的,只有中渡口这一个位置,其它两处的南北岸都是大陡坡,汽车、坦克这些大东西北岸下不来,南岸上不去,如果开条路出来,没有十天半个月完不成,况且南岸还在增援的国军手中,日本鬼子要尽快赶到常德,根本没有时间开路,中渡口的北岸有闸门,汽车可以直接开到河边,而南岸的坡道也很陡,空车还是能上去,载太重的话就上不去了,如果出现车堵路或者堵桥,也将影响大部队过河,几个日本鬼子拿望远镜望了又望,比画又比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终,鬼子侦查确定下大部队过河方案,先把三个码头的控制权掌握,特别要集中兵力先攻下中渡口,把中渡口的浮桥尽快搭建好,另两个码头负责转运物资,把粮棉及武器弹药通过船渡过河,两边岸边由人力扛运,“九头甫”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转运物资的任务,旭吧的船自然也在转运物资之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不让敌人的辎重顺利过河,五十三军派出增援部队守住澧水南岸,在上、中、下三个可以搭浮桥的渡口位置都修建工事堡垒,国军如果齐心协力坚守的话,凭借澧水河的天然屏障,起码可以把鬼子挡在澧水北岸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常德守军就没有那么凶险,现实中没有如果,北岸有“九头甫”这样的人,南岸有一帮软蛋守军,看见敌人在北岸河边做渡河准备,人家都没有开始进攻,一个团的兵吓得胡乱朝河里开几枪,留下一地弹壳后掉头就跑,连功德林的军营都不敢回了,直接跑进大山里躲起来,只剩一个连的女兵坚守到最后,连长周咏南在没有两翼协防的情况下,带着一百多女兵在中渡口,堵住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强渡,子弹打光了就冲到河边拼刺刀,最后面对蜂拥而上的强盗,三分之二的女兵拼死在河边,只有几个掩护受伤昏迷的周咏南撤退的兵侥幸逃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有渡口都落入敌人手中,津市完全被鬼子占领,中渡口的浮桥随即搭建完成,如蛆虫般涌动的日军,三天三夜不间断地通过浮桥渡了河,然后长通无阻地杀向常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安乡比津市更早落入敌手,跟元钦一样被日本兵强行抢来的篷船,因为可载吨位太小,载人的容载率也太低,没能被用作运兵渡河的渡船,只能被安排在小码头装粮食和战时物资,鬼子把每个篷船都编上号,一艘船负责装一个小队的粮食和物资,每船派一个兵押运,船头与船尾之间用一根长绳串联,每十艘船串为一队,装好一队就出发,船队最前面由日本的小火轮开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被逼来给日本人运物资,船就停在白螺垸码头,人不准上岸,日本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端着枪对着水上的每条船,天寒地冻得晚上枪口都不放下,这些兵长得象人,身体还真的跟鬼一样,元钦心里血胀得要死,拳头捏得指头都戳破了掌心,自己空有一身武力,受着窝囊气,明明不想帮日本人干,却又不敢反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给元钦的船装载了,日本兵过来望着元钦“叽哩哇啦”,汉奸翻译说:“把你船舱里所有的东西都清上岸,皇军要上货。”元钦跟翻译正想说不行,日本兵又举枪了,元钦两腿条件反射地一抖,膝盖碰膝盖差点扑倒,立忙弯腰进舱清东西,嘴巴里嘟哝着“老子通你娘,日本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船舱里还湿漉漉的,元钦扫了一眼补漏的木板,整整齐齐的木板与带点弧度的船底舱板并不完全吻合,靠着桐油灰膏抹的缝,加几分暗力踩一下底舱,就有水渗进来,这一动作,跟在身后的日本兵根本没有留意,他只监视元钦快点清干净舱里的东西,元钦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开始装船了,日本兵站在岸上,元钦在汉奸的监视下非常配合,叫搬运工把粮食在船舱码放整齐,不时地帮忙挪移位置,嘴里喊着“要放平衡船舱两边,船偏了不行,会翻船的”,其实元钦每一次弯腰都在出力掰松补漏的木板,本来入木不深的洋钉受力就不牢,哪经得了可力拔千斤的元钦的指力,这时的木板在补漏位置只是一个摆设,船已经开始漏水了,元钦挪米包是压住漏水位,不能让汉奸过早发现船在漏水,其实,船在岸边,漏水的位置还陷在淤泥中,船没有撑开,漏水的量也不是很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被编在船队的倒数第二,他把拖船绳索结成活扣,丢了一块帆布盖住绳索结,小火轮拉着船队出发,押船的日本兵在船尾,元钦拿着竹篙在船头控制船的走位,所有的船都是这样安排的,从小码头出来十几分钟就进了主航道,主航道往南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过石龟山,石龟山南面中河口转西才是到常德最近的水路,元钦对这条路线太熟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船吃水这么深,中舱在不停地漏水,肯定顶不到进中河口的位置,最多还能坚持半个小时,小火轮拖的这些小吨位船,进主航道后肯定不敢走中间深水区,他要让船尽量往深水区偏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船在装载时,元钦就想明白了,落在日本鬼子手里,想有点尊严地活着离开也不可能,狗日的动不动就举枪吓人,腿发软无非是怕开枪打死老子,想发浑了人死卵朝天,再举枪老子就找机会干死你狗日的。是真的,人一发浑也确实就能克服心理障碍,这不,元钦只想着怎么让船沉,找机会跟日本兵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机会来了,前面河道是一个大弯,在入湾的堤坝处向外筑有一道凸出堤岸几十米的拦洪坝,这道坝周围都是毛岩,丰水期上游洪水涌来时,可以削减洪水对弯道堤岸的直接冲击,当然也会影响靠近这边堤岸航行的船只,头船已经拐向河中间,这时元钦船舱里漏进的水已经可以看见明水晃动,而且船舷离河面不足一尺,船稍微一晃就会翻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船要沉了。”元钦对着后舱的日本兵喊,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船要沉了,船要沉了。”那个日本兵抱着枪坐在后面,一直观看两岸的风景,中舱位有篷斜挡了视线,他没有发现舱里的明水,见元钦指着中舱“呱哩呱哩”,先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元钦,端平枪枪口对着元钦,站起身再望向中舱,这才看到船舱里有水,于是沿着船舷边又往前跨了两步,“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地象鬼喊,“狗日的又拿枪指老子,死去吧”,元钦心里诅咒着,看准时机迅速扯开拖船索的活结,运力把竹篙插入船头靠岸一侧,使尽力气迅猛把船往河中间别开,船队本来就在慢慢往河中间摆,这条就快没入水中的船,突然失去了牵引力,船猛一摇晃,同时这一边受千钧之力冲击,失了平衡的另一边船舷立即没入水中,在船边端着枪的日本兵,也掉进了河里,元钦手里握住竹篙,并没有掉进水,船往回晃时他趁势抽出竹篙,船左右两边晃,两边都进了水,船是肯定要沉的,掉进水的日本兵会水性,枪掉了,头上的帽子掉了,人浮了上来,因为穿着厚冬装,身上的装备也不轻,正吃力地划水,想要靠近船边,元钦舞过竹篙狠狠敲打他的脑壳,这个鬼子避闪不及,脑壳挨了重击,他应该要见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面还有一条船与元钦的船串在一起,也因失了牵引力晃动,那船上的日本兵见前面的船出故障了,走到船头来,看见元钦抽竹篙过来,以为要搭救他的同伴,谁知元钦在打人,那个兵朝着元钦就开枪,两条船都在晃,第一枪没打着,在第二枪上膛时,元钦朝着水里的日本兵就扑下去,他早就想好了,就算死也要这个狗日的垫背,元钦把落水的已经失去知觉的日本兵抓住,朝那个船上的船工喊:“兄弟,搞不好了的,把那个日本兵推下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船工拿着竹篙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元钦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元钦用土话喊了几遍他才有反应,那个日本兵不知道元钦扯住那个兵是生是死,也不敢轻易开枪,拿着枪跟着船的晃动瞄来瞄去,反应过来的船工竹篙一扫,这个兵也下了水,元钦夹住那个兵的腹部,双手箍住头使劲一扭,这个兵的脑壳转了一百八十度,应该没有人帮他接上脖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丢下那个死了的,挣脱棉衣棉裤,赶紧游向被那个船工扫下水的日本兵,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厮打,谁都没有轻易取到对方性命,如果在岸上打,应该元钦会取胜,但在冰冻刺骨的水里搏斗,元钦的力量使不上,日本兵虽然穿着冬装,衣服上缠绑的装备也是累赘,但他们是专业训练过的兵,各种实操过的场景让他们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元钦抬起头望那条船,以为船上的人会帮忙,怎知那人解开拖绳,自己把船撑向了岸边要走,就在元钦分神的一瞬间,日本兵腾手抽出了匕首,刺破了元钦的衣袖,手臂一阵辣痛,那个人跑了,元钦没有了指望,只能拼死相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此时,前面船上的日本兵,发现后面两船出事了,已经通知了小火轮停船,日本兵正在折返回来,元钦也没有退路了,顾不得这个兵手里的利器,利用自己单衣薄裤的优势,游到他的身后,日本兵一身装备转身慢,待回转过来时元钦已经扯住了他的后腰带,要使力出蛮力气来,这小鬼子是顶不住的,元钦使劲把日本兵扯向自己,准备用双脚去夹他的腹部,这一次没有得手,日本兵的匕首又刺了元钦的大腿,元钦腿一缩,差点让他逃脱,元钦忍着剧痛在背后死死箍住他往河底扯,并抱住河床的一块大石头,任凭他的匕首乱扎就是不松手,日本兵挥舞匕首的动作慢慢停了,元钦黙念着:“老子死都不松手……”,看见自己的血扩散在河水里有雪儿的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