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长湾》原稿连载(五十五)

白云山四哥

<p class="ql-block">日本鬼子在中国大地上的践踏和掠夺,达到了最后的疯狂,长江防线被分段突破后,从外地涌入津市避难和淘金的人越来越多,商业市场就越来越大,陈老板被杨云甫挤走,也可以说是陈老板放弃了津市市场,而跳上更高的平台,“青帮”帮杨云甫完成了华丽的蜕变,平空又拉出了一个“红帮”,老“青帮”被挤得津市码头上站不稳脚,只能退到新洲码头去,津市的码头已经是“红帮”完全话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自己从来不趟江湖的水,也不需理江湖的事,但“泼皮”跟自己几十年交情了,他还是会以朋友的身份规劝“泼皮”,“泼皮”其实一直是元钦的崇拜者,他也欣赏元钦对生活的豁达态度,受元钦的启发,主动把杨云甫分出“青帮”的那一刻起,认清了“九头甫”有奶便是娘的性格,不管“红帮”逼不逼,都打算主动退走津市,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不见为净,再加上身边有元钦的影响,“泼皮”决断退而求其次,坚守自己认知的江湖道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反正与世无争,帮黄贞元出力修建学校的事,已经功成身退,他继续优哉游哉地过着自在日子,一艘篷船上到石门、慈利,下至安乡、毛里湖,可是旭吧和福宗还在大船上讨生活,怎么也绕不开“九头甫”的势力范围,说良心话,尽管元钦也不喜欢杨云甫,甚至讨厌他的行事风格,可杨云甫对元钦的确是很恭敬,不管是不是从他师父“泼皮”那里传承的唯一正气,反正杨云甫吩咐手下,元钦在任何码头装任何东西都不能过问,一个江湖大佬给一个船古佬有如此待遇,在津市码头只此一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其实也不愿意与“九头甫”太亲近,但他的身份已经是身不由己了,跟地下党组织汇报后,组织需要他与津市码头的各种势力处理好关系,多渠道搜集有用的信息给组织开展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在津市几乎可以呼风唤雨,很快,现实中的恶风邪雨猛烈袭向津市,让这个号称战时“小南京”的世外桃源,顷刻间繁华落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一年的冬天,集结在长江南岸的日本鬼子,目标直指常德,他们要完成对湘北最大城市的占领,津澧大地是常德的北大门,津市是南下鬼子首当其冲要拿下的战略要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来夏天就准备拿下常德的计划,被津市守城国军在汛期炸决几个重要的围垸,津澧大地变成了一片泽国,鬼子的辎重部队被阻,他们在湘北干等了半年,无法往南推进,终于到旱季,这是强盗进攻常德的最后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子的部队开始往南推进,收到情报的国军驻守津市的第四十四军基本上没有布防,一个团的兵力慌忙撤退到临澧的太浮山,城中的十几万百姓跟随当兵的无序逃离,留下一些跑不动的、不怕死的、舍不得家业的、想趁乱发横财的,整个津市一夜之间只剩下不到二万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眼前日本人就要攻进津市,守城的部队撤了,政府人员跑了,此时的津市已经是一盘散沙,大多数商铺关门逃离,一些流浪乞讨人员和地痞流氓,趁乱撬门入室哄抢财物,杨云甫站了出来,他要求与自己有业务往来的相关行业都不要走,并把“红帮”的人员及一些商户组织起来成立了“维持会”,自任会长,安排人组成巡逻队,暂时维护社会秩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在“维持会”成立大会上自告奋勇:“我在武汉见过日本人,他们没有传言的那么恶作,你们相信我,我出面去沟通,确保津市平安,你们都不要怕,也不要走,不管谁统治天下,老百姓都是活命过日子,日本兵也是人,他们也要穿衣吃饭,我们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他们就不会难为咱们,日本兵只打扛枪的中国兵,而今当兵的都跑了,津市是安全的,咱们继续开业做生意,日本兵进城,我们把门口插上他们的膏药旗帜就会相安无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多数普通百姓没见过日本人,只相信传言鬼子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不然怎么会被叫做鬼子,元钦没有见过日本人,但听人说日本鬼子个个人都背着枪,而且枪法很准,见别人都在驾船往西逃,心里有些发毛,他虽然不害怕日本人,但特别忌讳拿枪的人,这是他的少年阴影,几十年来栽在心里挥之不去,同时也担心大船上的旭吧和福宗,马上驾船来大码头,希望把旭吧和福宗一起带回乡下,乡下的家业还是要守好,不能让日本人抢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刚接到“红帮”不准离船躲避的指令,也接到地下党传来坚守战线的指示,不管力量如何,共产党要为抵抗侵略出力,元钦赶过来时,地下党传话的人还没有离开,正在和旭吧商量着事,元钦叫了旭吧和福宗过来,说想带他们回去,“旭吧,趁日本人还没有打过来,津市往下走的水路安全,我们一起驾船回毛里湖吧,听说日本人是要打常德,只过境津市,津市到常德无论岸路和水路都只经过毛里湖边上过,照道理不得进毛里湖去,特别是我们龙头咀尖尖上,出入一条路伸到湖中间,应该更安全,不过以防万一的话,我们回去能帮忙守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的,他对元钦说:“幺叔,‘九头甫’刚刚才叫人来传话,澧水河道所有的拖船都不准开动,他们‘维持会'答应了把船给日本人用,好象要用船搭三条浮桥方便日本人过河,我们这些船工一个都不准走,每艘船上几个人都有登记造册的,我肯定是不能走,要不您带福宗赶紧走,您在乡下有号召力,回去龙头咀老家的人心都定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带福宗走了,你怎么办呢?你的船上只有一个人了怎么交差?”元钦知道大船造册是两个人,旭吧自己留在船上一是撑不开船,也怕“红帮”的人来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事,您不来我都准备叫福宗去找您的,我这个朋友是从安乡经小渡口那边过来的,日本人已经到了安乡,他回不去了,在船上可以帮我,您和福宗回去就行。”旭吧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明白了,眼前的这人绝不是单纯的朋友,他们在危难时刻相聚,肯定有谋划,旭吧以往做的事虽然都瞒着他,并且元钦也一直交待他不要跟以前胡彩清的那些人来往,但旭吧从来都是口头答应了,实际上来往更密切,这些元钦的心里其实是清楚的,他暗中观察了跟旭吧来往的人,不管干哪个行当的,都是一身正能量,比“青帮”“红帮”那些所谓的江湖人要正气得多,元钦才没有强行阻碍旭吧的行为,反而把自己的武功毫无保留地教给旭吧,元钦于是说:“那好吧,我带福宗回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叫福宗赶紧收拾些东西,恳切地对元钦说:“幺叔,现在的津市已经危机四伏,要走和能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走不用再搭其他人了吧?最好没有人再搭你的船,我正在着急呢,现在不得已要麻烦您一下,帮我带两个皮箱到新洲码头,一定要亲手交给‘邹精怪',就是'泼皮'他们青帮的老邹,现在河道里没有国军,日本人也没有打过来,这段时间一切‘九头甫'说了算,所以,从津市到新洲只有你的篷船没有人敢查,幺叔,这东西很重要,我想了想,只能冒险叫你帮我一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趁着国军撤退时,地下党组织通过关系网偷偷地搞到了一批弹药,有几百发子弹和五个手雷,想让旭吧的船顺便运走的,可是“九头甫”把大船全部停运,旭吧正商量着怎么运出津市,这时元钦及时出现了,他知道幺叔不愿意趟他们的水,但这时候已经是迫不得已了,旭吧只能麻着胆子央求元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这一辈子都不沾政治的边,年轻时贞元兄邀他反北洋,他不干,正当壮年时胡彩清拉他反剥削,他也不干,他认的理是谁当皇帝都一样,老百姓把日子过好就行,何必自己人打自己人,谁打倒谁最终遭殃的都是老百姓,如果每个人都安分守己,社会就不会乱,不乱不打仗多好,可这日本人不是自己人,他们隔洋过海来中国抢东西,这性质不一样,咱们老百姓也不能坐下来等着别人来抢,而今国共都是团结的,元钦也明白,旭吧最近的一些行为是为了抗日,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旭吧搞的这些名堂好像是对的,特别是在抗日这件事上,他想的帮更多的人,而自己只想守自己的家,这时候元钦觉得自己有些不如旭吧,那旭吧叫自己顺带东西到新洲,就算是趟了浑水也不能不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停一个码头的小船这两天都走了,有人要租船我没有答应,我特意来接你们的,也没有打算让别人搭顺风船,那要的呢,你把箱子搬上船,我们趁早赶紧走,福宗,你也快些,我把前梢桨桩也插上,我们前后桨驾起来顺水跑,应该二个小时可以到新洲的。”元钦答应了旭吧又催福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幺叔,皮箱您千万别大力碰撞,也不要摔倒了,一定亲手交给老邹。”旭吧把两个皮箱交给元钦放好,又不忘再次叮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晓得了,我不是小伢儿,我一定帮你亲手交给老邹。”元钦应着,福宗也跳上了篷船,两人一前一后地划开桨,篷船飞快地顺水南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津市到新洲的水路元钦上上下下走了20年,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准备按原来进码头的位置把船靠岸,离滩岸还有百米距离时,叔侄俩不约而同时加力掀了几桨,希望凭借惯性让船冲上枯水期的沙滩码头,船快速向岸边冲去,码头上还有两三艘小划子,有人喊什么叔侄俩也没听到,突然“嘭”地一声闷响,船急刹停下,元钦和福宗同时往前窜出一步,差一点摔在船舱,元钦喊道:“拐哒,拐哒,船底磨到岩石搁浅了,这码头怎么会有岩石呢?”船的中舱底碰穿了一个大洞,河水从洞口涌进船舱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在船已经到了岸边,元钦顾不得水已经打湿了中舱的物件,先把两口皮箱移到船尾,再拿竹篙到船头撑,福宗干脆跳下水去推船,天啦,这水里全是三尖八角的大毛岩,元钦费了好大劲才把船靠上岸,原来岸上的人是喊元钦的篷船不能在那一线上岸,水里有岩石,唉,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新洲是因水而兴的历史古镇,以前比津市还热闹,日本人要打过来,这临水而建的千年古镇何以自保呢?新洲人为了不让鬼子轻易靠岸,这几天沿着河道码头抛了几大船毛岩下水,吃水稍微深一点的船都不能直接靠岸,这不,还没有挡到日本人,元钦的篷船就先中招了,这也说明是有效防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顾不得船的损坏,要先把两个皮箱安全地交给旭吧指定的接货人,叫福宗上船换好衣服等着,他找到老邹亲手在岸边把两个皮箱交接,也没有和老邹聊几句,而是急急忙忙回船边查看船的受损情况,而老邹见是元钦亲自送过来,万分感激之际,想跟元钦好好攀聊几句的,见元钦弯腰看着船舱,也跟了过来,黄元钦是旭吧的老板,又是他师父“泼皮”的兄弟,当然是双重的敬重,原来篷船触底磨了毛岩,这也真是烦躁,日本人还没来,先误伤朋友,知道元钦两叔侄急着要回毛里湖,可篷船又被毛岩损坏漏水,再往下走几十里水路已经不可能,老邹又难堪又懊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邹说:“黄幺哥,你先进棚屋里喝口热茶,我刚才望了一下你的船,中舱龙骨边的一块船底板已经顶断了,漏水很猛,我怀疑龙骨边的另外几块板都扯松了,船只怕要大修,要不我叫人帮你把船拖上岸?不然一直这么漏水进来船会沉的,这听说日本人要打过来,政府把稍微大一点的船都征用了,连船工一起征用,只留下一两条独木舟一样的小划子,新洲街上也没有几个人,都跑到嘉山或者灵泉那边的山里躲避了,船要整修只能等局势稳定下来,再去找木匠。”老邹望了望岸边,接着说:“或者先把我师父的那条小划子你先用,搭两个人可以,只是装不下你船上的东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反而安慰他:“邹兄弟,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大意了,我再想办法,啥?你刚说你师父的划子?‘泼皮’在新洲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师父在窑坡那边守着老屋,安排了一帮兄弟来新洲,叫兄弟们尽量帮助保护好新洲,特别是守住杨家的老宅,”老邹答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的,是要守住老屋”。元钦自语道,也算是回答了老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元钦再仔细看了看漏水的船舱,扭头对老邹说:“邹兄弟,麻烦你叫两三个弟兄把船往上拖一拖,再帮我找一两块尺来方的木板,稍微厚一点点的,还有几口洋钉,最好能找到一点油布,我船尾舱有桐油和石灰,这个漏水的点应该可以从里堵住,只要不装重载,我们两叔侄应该可以把船驾到毛里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果然,用桐油石灰调好的灰膏填补了洞口,里外用油布贴盖,舱内木板压住加钉固定好,尽管洋钉不够长,没有钉过船底板,漏水是堵住了,但灰膏没有干,凝固的强度不够,元钦再出发时就非常小心翼翼,怕冲击力大了顶松洋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补船浪费了快二个小时,再下水后原来的前后桨对船身的扭力太大,改为后梢双桨,船行进的速度就慢了好多,快天黑了,叔侄俩才到庙基岗,一路下来几个小时,河道里没有看到几艘船,这时忽然有艘小火轮从七里湖安乡那边的白螺湾河道里窜出,而且正朝这边冲过来,元钦发现有些不对路,赶紧把船靠岸边,“福宗,你快些上岸躲一下,前面的小火轮只怕是日本人,船顶上飘的像是膏药旗,这里已经是庙基岗了,如果火轮过来了没什么事,让火轮走了你再上船,如果要找我麻烦,你千万不要露头,赶紧岸路跑回咀上去,这里回去也就十里路左右,到家后告诉你爹和二叔,还有国泰他们几兄弟,就说日本人打过来了,大家哪里都不要去,就守着龙头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幺叔,那你呢?要不把船停好我们一起跑,快点快点,真的是日本人的火轮,朝这里开过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上岸就行了,我要守着船,如果我们一起上岸,他们也上岸追的话更麻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