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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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郁王平 / 散文</p> 大姐 <p class="ql-block">从我有记忆开始就隐约知道,大姐爱学习,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可是她只念完五年级就辍学了,刚满十五岁就外出打工去了。</p><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村里有一所小学,在坡顶的平地上,一共三间房子,中间顶大的一间是教室,东边一间是老师住的,西边很小的一间是堆放煤炭和其他杂物的。那时也没有幼儿园一说,大都是七八岁把娃娃送到学校里,不够一年级,都统成为“小一年级”。</p><p class="ql-block">我们上课下课,全靠听老师在隔壁吹哨子的声音。上课哨子一响,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三五分钟,老师就夹着几本教材走进来了。一到四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老师只有一名,老师给一个年级讲课,其他三个年级自习。老师上完课,布置好作业就回了他的住房里了,到了半前晌或者半下午的时候,老师又吹一次哨子,我们就可以跑出教室耍二三十分钟。也有很多意外的时候,比如老师家里有村人跟他倒歇话,他就忘了我们了,该下课了,哨子总也不响,我们就得憋在教室里干着急;但也有时候我们下课了,老师忘了我们的,一直不吹哨子,我们就一直在外面疯玩,等老师家的人走了,老师才想起我们来,“吱吱吱”的几声急哨子一响,我们才跑进教室里。有时候耍的跑远了,听不见哨子声,回来迟了,老师也是要批评的。</p><p class="ql-block">我们姊妹五个,包括大姐都是在这样的小学念完四年级的。对于那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念完四年级就是一个大的分水岭了,五年级就得出村到附近村里去住校,而那时我们不过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还都从未离开过村子,离开过父母。好多不爱学习的,学习不好的就此不念书了。</p><p class="ql-block">大姐念完四年级,父亲本来不准备让她再念了,幸好王家庄二姑家村里有五年级,二姑就和父亲商量让大姐去她家吃住,继续念书,父亲这才勉强答应了。王家庄和我们村隔着几座大山,去二姑家的路就是上山,下山,再上山,再下山,而且都是羊肠小路,路边荆棘丛生,一不小心容易挂破衣服。父亲去送大姐时,肩上担了一袋白面,一袋山药蛋,翻山越岭去了二姑家。大姐在二姑家念书,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隔两个礼拜回来一次,大部分时间也是爬在桌子上抄卷子,写作业。</p><p class="ql-block">大姐念五年级期间,没钱买卷子,都是抄同学的。为此受过很多气,同学不高兴了不让抄,即使借给她抄了,还回去时人家说卷子弄脏了,也会让大姐很难受。</p><p class="ql-block">大姐念完五年级,很想去镇上继续念初中,可父亲坚决不同意。父亲想着,一方面,下面还有四个孩子,都供念书,肯定是供不起的。另一方面,就是大姐后来经常埋怨我父亲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说父亲想让我大哥,我,弟弟念书,不想让她念书。大姐埋怨父亲时,父亲总是一声不吭,至今我也不知道父亲当时的真实想法。那一年,我还小,不知道大姐被迫辍学后有没有偷偷哭过,我只能根据我亲身经历来推测了。我念完高中,因没有考上本科,也很想继续上一个好的专科学校,可在父亲的思想里,专科不是正经学校,花钱还多。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念中专,也要花钱。父亲说,既然没有考上,就不用再念了。我当时是很想很想再继续念书的,可父亲坚决不让我念了。那时的我是偷偷抹过眼泪的。我想大姐刚辍学那会儿,肯定跟我一样,也会躲起来偷偷哭吧。</p><p class="ql-block">大姐不念书时才十三岁,每天去地里挖野菜,去山上拾柴。背回野菜来,和了糠皮,烧柴禾煮熟,一天三顿给猪喂食。</p><p class="ql-block">大姐十五岁那年,邻村有个在晋城工作多年的女人来我家跟我父亲商量,让大姐跟她去晋城打工,给一家人家看孩子,管吃管住,一个月工资八百块钱。父亲和大姐同意了。</p><p class="ql-block">大姐走的那天,尚未懂事的我还对大姐能外出很是羡慕,想着那天我也能走出大山,到外面的大城市见见世面。</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话,大姐去了晋城几个月,家里也不知道她在那边适应不适应,过得好不好。有一天我在村里耍,碰见邻村的一位闲散青年,我们不相熟,但他知道我是谁家孩子。他告诉我,你姐姐可是跌在福圪洞里了。我当时很不理解他的意思,以为我大姐掉进大坑里了,很是担心。我跑回家告我父亲,邻村二胖说我大姐跌在福圪洞里了,父亲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其它话。我就去问奶奶,奶奶才告诉我,跌在福圪洞里,就是过得好,享福了。我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p><p class="ql-block">大姐在晋城给人家看孩子,看了一整年才花了五毛钱,过年回来把挣下的钱全部交给了父亲,并告诉父亲,她挣得钱是供弟弟妹妹们念书用的。</p><p class="ql-block">第二年,住太原的姑姑(父亲的堂姐)跟父亲商量,让大姐来太原,说能给她寻个工作。这样大姐就又去了太原,姑姑给她找了一个给人家看柜台卖货的工作,大姐在这里干了三年。</p><p class="ql-block">大姐在太原打工期间,开始经常给家里写信。隔几个月,家里就能收到大姐寄回来的信,我们一家人围着父亲,伸长脖子,看父亲拆开米黄色的信封,掏出几页稿纸,展开来,低头看信。大姐来信的信封里一般都有四张稿纸,两张是写了字的,还有两张是空的,是留给父亲回信用的。父亲念过小学,能认得字,看信基本不成问题,但他看信从来不念出声来,只默默地看,看完丢下信就走了。奶奶和母亲都不识字,不知道大姐在信里写了什么,就只能让我大声念信,奶奶眯缝着眼听着,母亲一开始也认真听着,只是听我念到大姐出门在外受到委屈时,她就扭头下地背着我们,东一下,西一下地做起家务来,我能看出,母亲在干活间隙,时不时抬起袖子擦几下眼泪。</p><p class="ql-block">隔几天,父亲就把大姐寄回来的信重新掏出来,摆在炕上的小桌子上,问我要了笔准备给大姐写回信。父亲再看一遍信,开始在稿纸上写信,把大姐问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了。父亲虽然念过小学,但有的字还是不会写,我当时也才上小学五年级,有的字也不会写,但我那时刚学会查字典,就取出字典来,父亲不会写的字我就查字典。</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们最期待是过年,因为过年大姐就会回来了。大姐每年回来都会写信告诉父亲日期,我们那天就早早下山,在桥上等大姐坐客车回来。等唯一一辆到我们沟里的太原客车拖着一股灰尘停在桥头时,我们就跑过去接大姐下来。大姐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而且特别厉害,每次大姐从客车上往下走,都是捂着肚子,干呕着,下来赶快跑到路边草丛里呕吐。大姐每年回来都带了两三个大包,我们扛了大包,爬山路往家里走。每个大包都沉甸甸的,很重,但一想到大包里装着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过年的新衣服,我们爬坡就爬得很带劲,一点也不觉得累。</p><p class="ql-block">记得我念初中那会儿,有一个星期天我回了家,母亲告诉我大姐回来过了,已经走了,带回来好吃的在柜子里放着。我翻开柜子找到了蛋糕,饼干吃了,还找到了一袋子鸡蛋,我剥开鸡蛋,就闻到一股臭味直往鼻子里扑,我拿了鸡蛋去跟母亲说,大姐拿回来的鸡蛋都臭了,你们怎么没早吃完啊。母亲拿起鸡蛋来闻了闻,说,确实是臭了,不能吃扔了吧。直到多年后我离开家走上社会,才知道那东西叫皮蛋,并不是鸡蛋坏了发臭了。</p><p class="ql-block">大姐不仅往回带吃的,有好玩的也会带回来。谁能想到,在我家东边破窑里铁丝上,那会儿是挂着两个风铃的。窑里墙皮被烟熏的黑黢黢的,还有很多地方脱落了,地下放着一排大瓮,瓮石板上搁着装粮食的袋子,火台圪崂儿乱堆着生火的黑豆秸,一根黑铁丝从窑掌一直延伸到门口,在黑铁丝上,挂着两个崭新的,闪闪发亮的风铃,人们进出碰到了,风铃就得得零零地响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好听极了。村人有来串门的,听了觉着好听,就想要去了,我说这是大姐给我带回来的,谁也不给。</p><p class="ql-block">大姐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念成书,在没有生下她两个孩子前,她说起父亲来总是埋怨,总说父亲不让她念书。自从她自己有了两个孩子,才释然了许多。她总跟我说,自己当了母亲才知道,父母总是尽最大的努力给孩子最好的,父亲让她念了五年级就是就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谁让她是家里老大呢。</p><p class="ql-block">现在能给大姐最大的安慰就是她的一对儿女学习都很好,女儿已经上了大学,儿子在市重点高中念书,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们姊妹在一起经常说,这对儿女是遗传了大姐喜欢念书的基因,试想一下,如果当初大姐有条件继续念书,现在起码是大学生了。然而,人生是一条一去不复返河流,试想和假设在它面前总显得那么绵软无力,甚至有些荒唐可笑了。我在这里只能暗暗祈祷,祈祷大姐下辈子投生一个能念得书的好人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作者简介: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笔名:平一,男,1988年生,长治武乡人。爱好文学,喜欢写作。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万柏林区作家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