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长湾》原稿连载(五十三)

白云山四哥

<p class="ql-block">其实,不用元钦转达“泼皮”的话,杨云甫和陈老板的竞争已经开始了,生意上的交易和收购,“泼皮”和元钦一点都不懂,他们也插不上话。陈老板的利益靠山调到重庆,家眷和大部分生意也已经迁到了重庆,杨云甫这时候的挤压,对于无心在津市商界恋战的陈老板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他爽快地将在津市的所有资产全部低价出让给杨云甫,原本想着把大船的一半股份送给元钦的,不料杨云甫查账发现了原来大船有陈老板的一半股份,杨云甫无能怎么豪横,元钦的面子他还是不敢驳的,他知道当年元钦和他师父的那段不打不相交的往事,也了解元钦与世无争的个性,就顺水推舟说把大船的所有股份都让给元钦,元钦肯定不接受,当年陈老板要给他都不接受,既然陈老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今年轻人不讲武德,老规矩已经不适应新作派,元钦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虽然他不喜欢杨云甫的为人,甚至是有点讨厌他的行事风格,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与世无争守在篷船上可以衣食无忧,可旭吧他们还是要养家糊口过日子,大船在码头上停靠,不可能绕过杨云甫的势力范围,元钦就无奈接受与杨云甫合股的现实,大船还是按原来的合作方式,只是另外半个股东换成了杨云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跟着“泼皮”的一帮老人就看不惯杨云甫的作派,他们暗地里形成了一股力量,控制住了帮派的大部分资金,杨云甫受到掣肘后,他想借用军方的力量,对“青帮”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泼皮”收到了风声,想协调平息青帮的内耗,他能控制青帮的元老,可已经控制不了“九头甫”,只能借助元钦与“九头甫”还存在的利益关系来从中调停,赶紧请元钦和旭吧到望江楼商议,让旭吧假借商量船上的事去找“九头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泼皮”和元钦喝茶聊着:“幺哥,我而今天天烦躁的脑壳痛,一边是跟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一边是后起之秀的狠人,我说是退隐不管了,可是这帮元老兄弟还只认我,这么搞下去我真不知道怎么死?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兄弟,五十都不到,哪里那么容易死?”元钦打趣道,然后又说:“老实说,你们的江湖和帮派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懂,但我这么看,老话说‘业大要争、家大要分',不知适不适合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泼发”听元钦讲完,又回味着反复念叨几遍:“业大要争,家大要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忽然大力一拍元钦的肩膀:“哎呀!幺哥,你早点说呢,也不至于把兄弟我愁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冷不丁这一拍,把元钦端在手上的茶杯也拍掉在地上:“你疯了,吓我一跳,这么好一杯毛尖让你糟践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幺哥,你点醒我了,多谢啦。”“泼皮”喜形于色,“伙计,重新冲一杯新毛尖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跟着旭吧一进望江楼,看见元钦和师父“泼皮”在喝茶聊天,当即明白了是什么事,说杨云甫是个人物,的确一点不为过,他原来心生怨气时制定了整盘计划,可能会让青帮万劫不复,可是见了师父和元钦叔,心里一格登,人便冷静了下来,说话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望江楼的茶楼上轻风细雨逐开了遮日乌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师父,幺叔,你们千万别信外面的传言,我是师父一手拉上来的,无论我有多浑,我都不会对不起青帮,在津市的江湖,永远都是师父说了算。”杨云甫这时候说出来的话真对得起“九头甫”的名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恭维完又无关痛痒地聊了一会天后,“泼皮”把话题归正:“云甫,这几年你为青帮立下了汗马功劳,青帮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可如今,津市的人越来越多,市场越来越大,你的担子也越来越重,有些比你资格老的人又有些手拐,你也不痛快,师父想把家业一分为二,你独占一份,他们共占一份,你看如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想过很多方案,唯独没有想过分家,师父这么一讲,他怔了,连忙说:“师父,我是后来的,怎么可以独占一半青帮的家业?那帮师叔师兄不会同意的,这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那些师叔师兄那边,只要我说行就行,你同意了这事就定了。”“泼皮”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云甫当然会同意,几年时间,就拿下青帮打拼了几十年的一半家业,青帮一分为二后,杨云甫自立门户改称“红帮”,而“泼皮”的青帮在津市码头范围越来越小,后来被挤到只剩新洲码头,到津市沦陷时,青帮已经在码头上无立足之地,这帮真江湖人被逼进了灵泉与临澧交界的山里为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外面的世界好不太平,但在毛里湖的龙头咀却很平静,国泰回祥苑里后,憨坨陪着他一起吃住,同二叔及几个弟弟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多了几亩田地耕种,收成也不错,元钦也放心了,只是这一年见了太多人的生死,让元钦一直忧心忡忡,他三兄弟,除了早死的二哥过继来的儿子续上了烟火,大哥和他都指望着国泰这根独苗的,要尽早操办好他的婚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安乡跟津市一样,这几年因躲避战火涌入的人也很多,日本人的魔掌被洞庭湖水阻挡,这个洞庭湖中的大垸暂未受到战火袭扰,王家的杂货铺开到安乡后,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渐渐地发了些小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葵儿越长越标致,嘴巴乖巧人也勤快活泛,家里洗衣做饭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干,街坊邻里都很喜欢这个丫头,国泰逢年过节时到王家走丈母,葵儿却不愿意多露面,更不同国泰讲话,父母怎么说国泰得好她也还是不喜搭理,周围的街坊和熟人很多人都见过王家的女婿,难免就有些闲言碎语讲出来,说王家丫头许配的男人有败象,葵儿是鲜花插在牛屎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葵儿端着盆到河边去洗衣,水码头的栈桥上两个少妇又在嚼舌根,她们只顾一唱一和地八卦着,没有留意身后有人,葵儿真真切切地听到她们讲自己的那些话,转身就回了屋,扔下木盆和捶衣棒,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呜呜咽咽”地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娘在门外问:“丫头,怎么啦?你哭什么呢?又是哪个惹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不嫁黄家的,哪个同意的这门亲就哪个嫁。”葵儿隔着房门对她娘喊,接着又哭,越哭越伤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又在讲忤逆话,儿女婚姻历来都是父母做主,几时轮到你讲不嫁就不嫁?不听话小心你爹打断你的腿。”娘知道丫头又听到了闲话,又发犟脾气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葵儿哥和爹在捡拾铺儿,里屋的葵儿和娘的拌嘴听得清清楚楚,她哥也跟葵儿帮腔:“老倌子,妹丫头嫁给黄国泰,是真的委屈了,黄家虽然算是大户人家,但国泰父亲死得早,娘又改了嫁,原先跟他幺嗲上船还好一些,而今又回屋里耕田,还不分家,跟他叔叔一起过日子,他叔叔自己有六个儿,我怕妹丫头嫁过去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再说,黄国泰一锉把子高,还长了六个指儿,妹丫头的确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了…哎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葵儿哥还没讲完,父亲顺手捡起一根竹片敲在他头上,训斥道:“娘佬子定的事,要你多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就这么三寸钉高,你的媳妇嫁给你那不也是鲜花插牛屎上?!”葵儿哥挨了一棍不敢再出声,他爹叹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晚上,葵儿妈又在枕头边轻轻地说:“老头子,白天俩孩子跟你讲的那些忤逆话,我听了心里也不舒服,其实他们讲得也有道理,你想想,黄家虽然有家业,国泰虽是大房长子,但他而今是孤儿,从小是叔叔哺养大的,家里的一切是叔叔做主,叔叔有六个亲生儿子,个个都身强力壮,反而国泰生得如此孱弱,丫头嫁过去的话,说不定会受六个兄弟妯娌的欺负,到时候,丫头就遭大孽了,你说是不是?而且,丫头从头到尾都不同意这亲事,她是真的看不上国泰,其实,自从搬来安乡后,有好几户条件不差的人家,都请媒婆来打听丫头许配人家没有,那些伢子可比国泰标靓得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是这亲已经定下了,怎么能反悔呢?况且当初从灯芯洲搬来安乡,是黄家幺叔出大力的,唉…”葵儿爹长叹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门亲事没有过礼,还算不上正式定亲,我们就这么一个丫头,不能太委屈她不?要不把收的彩礼和帮我们安置的钱退回去算了?而今我们也不缺这些钱了。”葵儿娘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退钱哪有那么简单?你看不出国泰是真喜欢丫头的?我们哪里能得罪黄家呢?唉…”葵儿爹苦思不得其解,又叹息一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爹,我这么想你看行不行?可别说我们女人心坏哦。”葵儿娘坐了起来继续说:“前些日子好多地方都发人瘟,几个月来都不准人走亲戚,黄家也好久没有人来过安乡,要不我们说丫头死了,找媒人去黄家退信,这一下丫头的愿也了了,钱也不用退,黄家也找不出怪罪的理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几个月来周围乡镇死了好多人。”葵儿爹听老婆讲的有些道理,随口附和了一句,但又马上否定了,因为他们这一条街没有出现过疫情,“可是左邻右舍的天天都看到咱丫头,如果黄家来人一问不就穿帮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以叫丫头到我娘家去住一阵,你跟街坊四邻都说说,有生人来打听丫头的话,叫大家帮忙打打马虎眼,隔几十里水路,黄家也不能天天来不,过的一段时间黄家到别家定亲了,这事也就一页书纸翻过去了,丫头再许配个标致些的后生。”葵儿娘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丫头闹,老婆又嗦,葵儿爹也觉得自己当初答应黄家的亲事草率了些,而今自己也挣钱了,不攀黄家以后也能把日子过好,丫头这么抗拒黄家的亲事,强行把她嫁过去以后丫头怕遭罪,这么一想,他也心软了,没有把元钦和旭吧的因素考虑进去,还真的听了老婆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媒婆过来把王家的退婚贴交给仁旺夫妇,国泰听说葵儿已经死了,登时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两眼发黑地一屁股坐在屋檐墙边,脑壳里全是嗡嗡声,其他人还说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事也凑巧,刚好元钦和旭吧都在祥苑里,元钦见仁旺两口子突然听到这消息,也有些六神无主,望了望蜷蹲在门口的国泰,摇摇头,猛吸了两口叶子烟,叹了口气对仁旺说:“只怪俺国泰的福薄了,人死了不能复生,这也没有办法,王家的姑儿许了我们黄家,就是黄家的媳妇,而今人不在了,虽然未过门,名分还是给她,你到王家去一趟,按规矩处理好姑儿的身后事,带多些钱过去,不要让别人讲我们不懂礼数。”自从大嫂死后,元钦时刻关注国泰的成长,现阶段最重要的事就是国泰的婚姻大事,说好的亲事又出现变故,他也很伤心难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接着说:“幺叔,王家丫头许给国泰,当时是我促成的,我也算半个媒人,我和仁旺哥一起到安乡王家走一路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也好,你的嘴巴比仁旺会讲话些,安乡那边你也熟悉,那你陪仁旺过去,不耽误你船上的事就行了。”元钦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听说葵儿死了,刚开始也是心里一格登,但仔细想想觉得事有蹊跷,前半个月还到过安乡,潺陵街上那个做皮棉生意的老板还请他吃了饭,他就住在王家斜对面,闲聊时他们曾经说过疫情的一些话题,没有说他这条街有因疫情死了人,更没有说起王家的丫头死了,如果他们这条街有疫情肯定会说起,旭吧这么一想,觉得葵儿死不可能,有可能是王家悔婚,他知道当时要王家把丫头许给国泰,是他那幺叔的名声霸了蛮的,葵儿那丫头打心里是不愿意的,国泰都已经按婚俗逢年过节的走动了,树已成林就一定要刻木成舟,王家虽然是今非昔比,只要人不是真死了就不允许王家悔婚,要去打听明白,不然,本来就自卑的国泰会影响一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第二天一清早就和仁旺去安乡,在路上旭吧没有告诉仁旺他心里的怀疑,到了街上没有到王家,却把仁旺带进茶馆,“仁旺哥,我们先不用着急到王家,在这里坐下先去听本书,我回头再来找你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兄弟,还哪里有心思听书呢?国泰的媳妇都死了,幺叔叫我们去处理事情,你的心那么大,一路上来都不见半点忧悲。”仁旺略带责怪的语气说着旭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递了一支卷烟给仁旺,笑着说:“哥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误事的,等我半个时辰就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旭吧不顾仁旺一脸懵逼,开了茶位后麻麻些地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打听消息一点都不难,潺陵街上的碾米房、轧花房、弹匠铺旭吧都很熟,他们好些人都曾经巴结旭吧介绍生意,坐下喝口茶吸袋烟,几句闲扯便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确定了葵儿没有死,而且清楚了她躲在灯芯洲乡下的外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半个时辰旭吧果然回来茶馆了,“仁旺哥,不到王家去了,咱们回祥苑里准备过礼的东西,帮国泰把媳妇娶进门。”旭吧兴冲冲地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旭吧,你今日在扯哪门子风?把我搞糊涂了。”仁旺也真的是糊涂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哥哥,葵儿没有死,是王家这几年在街上赚了点钱,看不起咱们国泰,要悔婚,就说丫头死了,扯这么个没有技术含量的谎,开玩笑?他说悔婚就悔婚?先问过我。”旭吧说:“咱们先回去跟幺叔商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啊…啊…怎么是这样?那先回去…回去,看幺叔那么说。”仁旺知道原因,脸上的表情阴转晴,激动的话也说不圆款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仁旺哥,咱们兵分两路,你先回去告诉幺叔,说王家丫头没死,是王家想悔婚,叫他和我们一起再到王家去一趟,我先去找到葵儿,看到了她的人咱们才好跟王家说话,我们在灯芯洲街上猪行门口碰面,哪个先到就在那边长亭等。”旭吧吩咐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仁旺回祥苑里,元钦听到葵儿没死,扯起腿就跟着仁旺往灯芯洲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