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声音(二)小说

阿奇(江西)

<p class="ql-block">大纲:</p><p class="ql-block"> 1、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2、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3、我的先姊。</p> <p class="ql-block">  小时侯,我体弱多病,常被小伙伴们戏称为“竹杆”。父亲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总是瞪圆了双眼:“再说,再说揍不死你!”我不喜欢父亲的粗口,但却有一种安全感和温暖。三伏天气,父亲脱光了上衣,背上汗溪条条。父亲看了看天色。似乎自言自语,这孩子需要补补。随后他从门后拿过一个竹篓走进了热风呼呼的太阳底下,大概过了个把小时,父亲回来了,满是汗水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碰巧,碰巧。”他高兴地说。母亲接过竹篓,叫父亲赶紧将湿衣服脱下,换件干爽的衣服。我从草席上爬起来,用干瘦的小手拉着父亲的粗糙的手指,仰头看着他,感觉他身上的汗味也这样可爱。父亲把我拉离他的身体,摸着我那干黄的头发喃喃自语。</p><p class="ql-block"> 晚饭过后,父亲与母亲商量。过些天带孩子去公社医院看看,银行里的欠款暂时不还,利息多点就多点吧,孩子身体要紧。第二天就和母亲背着我走七八里路去公社医院看病。由于病床很小,只容得下母亲和我两人,父亲就从家里带来一把竹凳,在母亲和我睡下后,坐在上面眯眯眼睛,每当我轻声咳嗽时,他总立马站起来,问:“是不是还难受?”我怕父亲担心,总是谎称没有。父亲不放心,伸过手来,用粗糙的手在我额头上摸摸,看还发不发烧。每天早晨父亲总在医院走廊上用一个小柴炉给我熬稀饭吃,他在家里从来不下厨做饭的,不是他懒,只是他大多时间在干挣钱的活,家里孩子多,差不多就他一个人挣钱养家,母亲下地时间少些。她要带着孩子们,还要打理菜园,那是除稻子之外第二种裹腹充饥的食粮。柴火在小炉子里不太好烧,使得他被烟呛得大咳,但他终于把炉子烧好了,仔细地煮着稀饭,虽说煮的稀饭疏朗,但也清香,很合我味口。也许是父母的爱心感动了上苍,被医生看病后直摇头的我竟然神奇般地好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在小时侯,每当农闲的晚上吃过饭后父亲总喜欢给我们讲“传”。冬天的晚上,寒风席卷了村庄各处,使街头巷尾都象是冰窖一样寒冷异常。骤冷的天气使天空常常大雪纷纷。侯鸟南飞,留鸟深巢,一片肃杀与寂寥充满整个冬天。我们兄弟姐妹就簇拥在父亲身边。父亲的眼神含笑,一脸自豪之情,若有所思地理了理思路,便有条不紊地续续讲来,学着别人的抑扬顿挫,把故事讲得颇有精彩纷呈样。父亲没读过书,但他通过口口相传硬是将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到现在我依然记得他给我们讲过的故事有“李三保寻父杀强盗”,“万邦计,千邦计,临时计”。对于娱乐丛集的现今,这些也许不足为奇,但是在那个书荒年代,父亲的说“传”,不啻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娱乐,让我们的童年的冬天充满了温馨与快乐。似乎烤着丝丝冒烟的柴火,一家子围坐在父亲身边听“传”,是一种无限的幸福与荣耀。这使我在童年时代就接受了文学意识的熏陶。连那冬天的记忆也是如此温暖难忘。</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耿直而善良的人。在那灾荒时代,每家每户都食不裹腹,还要将那一点稻谷去缴公粮,结果很多人因此而饿死了。村上有户人家,因为实在没办法,父亲饿死了,儿子也饿得差点站不起来。为了续命向我家借了点粮食而被人污告,说是他家装穷把粮食藏起来了。父亲愤怒了,伸着脖子仗义直言“你们还要不要人家活啊,这人都饿死一个了,还有粮食藏起来吗?,有没有一点良心说这话?”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很大的罪行。父亲虽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他那敢于仗义直言的品性却是令人景仰。</p><p class="ql-block"> 你似乎每日碌碌着生计</p><p class="ql-block"> 仿佛事事平淡无奇</p><p class="ql-block"> 可在那人生的履历表上</p><p class="ql-block"> 春夏秋冬都有你的足迹</p><p class="ql-block"> 你虽没有太阳的光辉</p><p class="ql-block"> 能照彻万物天际</p><p class="ql-block"> 却也有萤火虫的亮微</p><p class="ql-block"> 曾经照亮了日历</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我印象中最深的是在晒场的情景。那时还是土地集体化经营,每到双抢季节(六月割早稻插晚稻,因为两季都要抢时间,所以称为双抢)是母亲最忙碌最辛苦的季节。因为每天都有很多田里的湿稻谷明天要晒,所以每天必须将晒谷场里的稻谷晒干入仓,才能有晒场晒今天田里挑回来的稻谷。六月的天空,有时一点云朵也没有,有时虽有云朵,却如烧透了的晶块一样,散发耀眼的白光,跟着太阳一起炽烤着大地。空气有时虽有呼呼风声,却吹送着滚滚热浪围着人,似乎要将衣服烤化。白花花的太阳所过之处,地面滚烫,赤脚无处放脚。“妈,躲一下昼吧。”她看了看如火的热浪,在门坎上迟疑地望了望。听到队长火根在挨家挨户喊晒谷的婶嫂们,便穿着自己做的布鞋,穿着一身蓝布衣裤,走进太阳底下,如火的热浪,一下就包围了她,而他只披着一条薄洗脸巾。母亲说越是中午天气好的时侯,越没有休息。因为天气好,温度高,她们每天要翻晒稻谷五六遍,力求一天晒干,也免得以后搬出来重晒。母亲年青时侯是很壮实的,可如今太阳底下的她却一身的瘦刮,两颊晒得通红,汗珠都晒干了。而她只用那披在头上的洗脸巾示意地扇了扇,又埋头晒稻谷了。在晒谷休息时侯,母亲又将红薯洗干净,放在锅里煮,她还记着我放学回家饿了。当太阳快西斜时,她又同其他婶嫂们在晒场里用风车风稻谷,打扫场地,直到日落夜来,才能回家。而她在晒场风稻谷时,每次看到我回来,总是甜甜地笑着说:“饿了吧,锅里煮了红薯”。而她自己只有在晚上吃饭时偶尔吃上一个,兴奋的说:“这个红薯真甜,是吗?”我答道:“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母亲这时一脸的满足。</p><p class="ql-block"> 母亲有一样手艺就是做豆腐。那时全县都在兴修水利,我们大队那上林寺水库(又称林业队水库)也是兴修的对象。母亲为了增加点家庭收入,试着去问各个地方的修水库小队,问他们要不要买豆腐吃,那些人都高兴地说要,还夸母亲能干。为了赶上修水库人吃饭时间,母亲和父亲每天很早就起来磨豆腐,晚上睡觉前先把干豆子加水浸泡合适时间,太久豆子里养分会浪费。她都要把握好,以至晚上常常起来。磨好后又要滚浆、过滤、冻浆、上箱。常常比平常早起二到三个小时。煤油灯的昏黄灯光熬坏了母亲的眼晴。有时我去乡里学校读书母亲总是让我记得买支眼膏,说以前买的差不多要用完了。她的眼晴红红的,时时流着眼泪。</p><p class="ql-block"> 母亲总是马不停蹄地用纯朴的劳动来支撑着这一个家。由于她菜园种的好,常常有辣椒等蔬菜拿去卖。为了赶上买主她常在夜色初晓时就起来,在菜园里采摘上街去卖的蔬菜。用小担挑着赶往十里之外的集市,常常卖完菜回来,别家还没吃早饭。</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善于营生,可是却很少化钱在自己身上。每当过年时她总是一点一滴地盘算着,儿子要添件内衣,女儿要添件新裤,丈夫要添顶新帽……,而她自己却总是穿着那件带着补丁的棉衣,一年又一年,蹚过一年四季寒冷的季节。心里却很高兴地说:“你看,我这件衣服洗一下是不是还很新!”</p><p class="ql-block"> 每年母亲总是养点鸡鸭,在农闲时每年总要炖一只鸡给父亲补补身体,而她自己孱弱的身体总是勉强支撑,得不到营养补给。</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起你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仿佛雪中的梅花一样从容</p><p class="ql-block"> 用那不屈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走过酷暑和寒冬</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起你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似乎伟大而又平庸</p><p class="ql-block"> 那一代一代天之骄宠</p><p class="ql-block"> 无一例外从这里走红</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天气,晚风阴惨惨地刮起密密冷雨,一阵阵凄清寒心。苦雨悲风时不时地拍打着窗户门扉,将含着腥味的湿气银雾般地冲入乡村的土房,令人作呕而心惊。</p><p class="ql-block"> “妈,是姐姐回来了吗?”春雨如注,不见什影,却似乎在弟妹身上感应到了昔日的亲魂,想亲近而又怕亲近。一阵风雨呼啸,在土墙内的我们挤作一团,一个抱着一个向母亲靠拢。母亲一边用两手按在儿女们身上,好让他们有安全感,一面放大嗓门大骂:“你死得回来吓着你弟弟妹妹,你不去阴间找一个嫁了……”母亲边说边哽咽着,泪水泉涌流到儿女们的头上脸上,连被褥也湿了大片。大女儿曾是她的骄傲,是弟弟妹妹的依靠,如今却成了母亲不可触摸的伤痛。</p><p class="ql-block"> “快去,你妹妹被人打了。,正在踢着“房子”,旁边赢了一大堆用纸做成的玩具的女孩,正是大姐。一听到别人的传话,大姐马上停下游戏,大方的说,这次算你赢,又从玩具里拿出几个给了玩伴,将其余的一股脑儿揣进兜里,就朝躺在地上的妹妹跑去。在妹妹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傲气十足的少年,眼向着天,睥睨着地上的少女。大姐瞪视着他:“是你推我妹跌倒吧?”同时,也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是啊,怎么样吗?”大姐不再说话,也不动手,逼视着他。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孩,那种居高临下的优势感,那倔强的男孩在这种威压下低下了头,慢沓沓地走了,再也不敢说句话。大姐拉起妹妹,拍掉她身上的尘土,转着圈看,又摸了摸妹妹的头,问:“跌痛了没有?”妹妹摇了摇头,一脸幸福地看着大姐。</p><p class="ql-block"> “是谁把我的凳子移到后面去了?”“菊香,这是不是你家的凳子,怎么放到我这儿了?”“你凭什么说我移动了你家的凳子,我的凳子一直在这里!”菊香一脸坚定。大姐左右看了看说:“你说你的凳子一直在这个位量?在哪个位置?”“就在这个位置啊?”菊香坚执地说。“我跟你说,我的凳子是对着这个窗户的,左边是新兰的凳子,右边是爱红的凳子,他们的凳子还在那里没动,而你的凳子一开始在对着后面门的位置,我没说错吧,还想骗我,我早就看好了。”围拢来的大妈大婶们听到大姐的言语,啧啧称赞“这妮子有内经!”</p><p class="ql-block"> “我的凳子谁拿走了啊?”大姐一眼嘌到凳子上面的五星标志。“建华,你们是不是把我的凳子搬到这里来坐了,你自己不会去搬凳子来啊!”“怎么说这是你家的凳子,又没有你家的姓名在上面。”建华一脸得意。“姓名没有,我有标记在上面,你看上面的五角星,是我刻上去的。”“五角星么,谁不会刻,明天……不我就去拿小刀来刻,到时凡是有五角星的凳子都是我的了,真是的。”建华咧嘴笑出声来。“哼,我还有暗标记。起来看下面。我用毛笔写了一个字在上面,是我爸名字里的一个字,你们爸的名字里有吗?”建华再也不说话了,一脸尴尬。</p><p class="ql-block"> 大姐的女红做得很好,而且差不多是无师自通。她看见别人做的女红很漂亮,也不象想学的样子,只是在旁边边遛达边斜瞟,偶尔问上一二句,回家就自己去弄,不出两天就弄明白,却故意向别人请教似的给人看。“唉呀,这是你织的吗?跟谁学的?而且这花样很新奇唉,怎么弄出来的?”“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吗?”“我哪会织这样的,快快说说……”“我还是不懂,我先弄弄不懂再问你啊?”如此几次,才弄懂。大姐一时成了同龄女孩中的佼佼者。同龄的那些女孩有不懂的或想弄点新鲜东西的都愿找她帮忙。</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雨就是如此的凶猛,一下子就将山上山下变成了洪水漫流,山坡上不断有土坡崩裂,伴着洪水串串而下。“我们去桥洞那里躲一下吧?”大姐说。那时她和二姐还有几个女孩正要上山去砍烧窑砖的柴,队里下达了任务,一个人一天要砍多少斤。雨又大又急,这突好其来的雨将她们逼向桥洞下面。“快走,这里好象要倒坡了。”大姐大叫着,又赶快撵其他人起来。已经走上库堤边的大姐,突然听到二姐的叫声,慌忙返回。原来正当二姐向上走时,山坡倒下来,山上冲下来的雨水,一下子就将泥土和成了稀泥,滑倒了二姐,眼看要跌下水库里去。“把手伸给我……”大姐把二姐拉出了水库,却不小心滑下水库。“大姐……”“快先上去,我会游水……”但大姐终于没有再上来,涛涛的洪水将她不断推离堤岸。“大姐……”二姐在岸上凄凉的叫喊。</p><p class="ql-block"> 太阳出来了,洪水也退去了。但悲凉却笼罩在我们一家人心中。大姐静静地躺在冰凉的门板上。堂哥将她捞起来的,堂哥说大姐走得很安祥,一点没有遗憾的表情。大姐的心都在脸上写着,我远远看着她的遗体。似乎她又笑着带我们玩耍,心痛地拉起跌倒的弟妹,一脸倔强,一脸责任。她已许配给了邻村的小伙子,但那个小伙子没有来看她最后一眼。她就这样匆匆地走完了她的人生。没有遗憾,只有难舍。我恸:</p><p class="ql-block"> 昙花一现的黎明</p><p class="ql-block"> 却是你的黄昏</p><p class="ql-block"> 花香犹自晕薰</p><p class="ql-block"> 晚风却与摧零</p><p class="ql-block"> 迢迢道路凄清</p><p class="ql-block"> 你却一身孤零</p><p class="ql-block"> 年年清明墓亭</p><p class="ql-block"> 遥望一世英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