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个我眼角余光里的姑娘是我高中时的正前座同学,叫杨香娟。一九七六年十月我从湖北省宜城县一个三线工厂子弟学校转到湖南省宜章县第六中学(当时校址在宜章县五岭公社的周家湾村)高十二班插班读高一,就坐在她的正后座。我们朝夕相处了三个学期,第四个学期分开了。我去了年级重点班(理科),她去了文科班。</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高考时学校是考场。我住在我姐家(我姐家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惊呀地发现杨香娟竟然也住在这里,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同学。那是姐夫的表妹。和我同年级不同班,她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她。她以熟人兼主人的身份跟我说杨香娟分到文科后和她同班。两人蛮合得来。杨香娟没跟我打招呼,只是看着我的惊凝样子嫣然一笑。这一笑使得我面红耳赤,连忙转脸找凳子坐,心呯呯乱跳。这是近一年来我俩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正面相对,也是我曾多次想象过希望过的相见。然而少男的羞涩胆怯此刻却令我手足无措。我强自镇定,装着正常和她们聊了几句考试的话,然后赶快出去找别的同学了。三天间紧张的考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最后一科考试前我匆匆返回我姐家看复习资料,杨香娟和她同学正在那里看书。她惊凝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无暇顾及,拿起复习资料就往外走。只在眼角余光里看到她满脸凝云和欲言又止的戚色,好象还有点泪光……</p><p class="ql-block"> 这匆匆一瞥竟成了到今为止的最后一眼。考完后她就直接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这成了我终身难以忘怀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时光象流水一样冲走了我的少年豪情青春岁月中年艰辛,冲皱了额头洗白了头发,却没有冲淡我内心深处深埋着的遗憾,没冲走我眼角余光里的姑娘。只要一闭上眼,我仍能清晰地看到苗条修长楚楚动人的她。仍能清晰地看到当年我插班读书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的特殊经历和“阅历”,曾一度是同学们稀奇的焦点,杨香娟更是在听我娓娓叙说湖北`武汉·鄂西山地江汉平原等等那些“天边”的新鲜事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两眼清澈发亮没一点杂色。到后来我学科上的强项又成了她无数次反位“打扰”我的理由。我也觉得很高兴,每次看到她反位“讨教”难题或作文时那灵动的眼神,那眉清目秀的样子,那淡淡飞霞的脸颊,我就感到十分愉悦,心里兴奋好半天,连老师的课都听起来格外有趣通透。</p><p class="ql-block"> 我们间的这种“和谐”“亲密”自然逃不过周边同学们的眼晴。十四五岁时的男女同学关系已悄悄越过“相看两生厌”“互动即生仇”的鸿沟,变到“闻声想偷看”“遥见生联想”的荒唐时段。男同学们开始背着女同学开我的玩笑,说我想杨香娟,是杨香娟的“老公”,说杨香娟也想我。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地“描述”有几次体育课我们跑步比赛,杨香娟一直盯着我看,我跑赢了她高兴得满脸发紅。我哈哈笑骂他们胡说八道,用他们也想班上某某某来“混淆视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我心上是有说不出的高兴的。别说“那个”了,就杨香娟那样子就已经蛮好看了。她一身衣裤很旧,但很干净,坐她后面常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衣裤有点显小,紧套在身上,反倒更显得她苗条修长。浓密乌黑发亮的头发扎成两个辫子抵搭在肩上,头一转动,似乎都能听到细微的“刷刷”声。眉毛细密修长象要伸入鬂角。长长的眼睫毛掩着两个沾了露水的黑葡萄般的眼珠子,透着无尽的灵气和妩媚。嘴巴鼻子小巧,却有一副男孩的直鼻梁。瓜子脸上的两团淡淡红晕在霜风里或春风里显得格外生动讨人喜。尤其是笑起来,那一口整齐如白玉般的牙齿,那似有若无的酒窝,就更加迷人了。记得那一次她反位向我要作文本看我的作文,她接过本子就扭身伏在我桌上看起来,我看着她那娴静入神的样子,竟有点发呆了。她一抬头看到我的样子怔了一下笑问道:“你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同桌的肖志不待我说话,抢着说“他正在想你呢,喜欢看你嘞。”说完还用肘捅捅我,又做个鬼脸。</p><p class="ql-block"> 杨香娟一怔,猛然菲红了脸。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笑骂肖志一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肖志立即回上一句:“我嘴里吐的可是金玉良言(缘)一一”。后一个缘字还拖成了怪腔怪调。引得周边几个同学大笑起来,连杨香娟的同桌女同学都嘻嘻笑着捏了下杨香娟的肩膀。</p><p class="ql-block"> 这下子几乎等于是“诏告天下”了。我也十分窘迫,浑身极不自在。心里却似有点窃喜,但更多的是怨肖志口无遮拦张觜就“胡说”。少男的羞耻心矜持心自尊心害怕心全交织在一起,恨不得立即下课逃离这里。这是多么羞人的事啊。我又恨自己的走神失态。这象什么话!还是十四五岁在读书的学生呢,这要是被老师被家里大人知道了还得了,还不得丑死啊。我心神不定却漫无边际地想着,又看到杨香娟突然把作文草稿纸撕了,揉成一团仍在地上,隔会儿又捡起揣在口袋里。这一刻我又恨又怕又愧……</p><p class="ql-block"> 这算是我和杨香娟关系的分水岭。从那以后我们再无之前的那随和无忌了,她也再没反过位,也似乎在刻意避免直接讲话。有数的几次面对面,还是在那几次我从讲台上老师手里接过我的近满分卷子走回我座位时我们四目相对。她正兴奋得脸色菲红眼放亮光看着我。我们眼光一碰,她又立即转看别处。后来高考恢复,我们学习目的明确了,压力大了,也就再没时间精力去关注别的事。只是偶尔看书做题累了,放下书本纸笔,看着杨香娟的背影,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皂香或雪花膏的清香,才发现她又长高了,更苗条匀称了。她……每当这时我又有种想跟她说话的冲动,终究又鼓不起勇气。就这样我们“生分”到高二分科以后都没讲过话。分科以后不同班了,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后来听肖志说,在考虑读什么科时,杨香娟向他打听我的志向,肖志告诉她我可能选文科时,她大吃一惊说“他怎么能选文科,太可惜了。他化学数学那么好。老师也不会同意的。你也讲讲他吧。”我有点感慨,她竟然看得这么准。她……比我还了解我。知音呐。</p><p class="ql-block"> 知音啊!你在哪里,你是否如同我记得你一样还记得我?你可知道,后来每次去到那方山水我都幻想着能与你不期而遇。每次听到《同桌》这首歌,我都心潮难平。幸好我没给你写过信,我们少了无数无谓的缠绵;无奈却匆匆一别天涯无期,多了无数无尽的遐想相思。</p><p class="ql-block"> 愿你余生健康幸福,晚景安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