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红尘峡——秦岭记游之四

老宝马

进入红尘峡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
红尘峡，汉中黎坪国家森林公园内一道长约4公里的幽深峡谷。
深藏山间，远离尘嚣，却偏偏以红尘命名，耐人寻味。
窄窄的石阶，如长长的细绳悬挂在山林之中。我们小心翼翼，踩着石阶，扶着护栏，走过令人胆怯的陡峭和逼仄，才终于下到谷底。
两岸夹山，清溪奔流，石阶步道，缘溪而行。
山崖高耸。万里晴空，被两边的山崖切成一个不规则的蓝色长条。仰头向上，如井中望天。
水皆缥碧。沿着步道向前，一溪清澈也伴着你急急缓缓地流着。遇到巨石拦路，便急不可耐地奔泻而下，形成湍急的瀑布，雪浪四溅；走到平坡石滩，便不慌不忙，化作明亮的水晶，缓缓流动。
山呈五彩。因为是谷底，温暖湿润，这里的秋还没有熟透，许多树还沉在绿色的梦里，但枫叶已经开始燃烧，黄栌开始入醉，银杏开始镏金。秋，已经在着色山间的缤纷。
石展多姿。诸多大石块散落溪中，青白褐黑，各呈其色；方圆卧立，姿态各异。正行走间，崖壁上忽然伸出一块巨石拦住去路，上实下空，好像巨兽伸头饮水。欲过必得弯腰。过后回头一看，石上两个大字：“礼石”。恍然大悟：只要先行礼，无需买路财。
说实话，和我走过的许多峡谷相比，红尘峡也许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但漫步其中，一种情愫却在暗暗滋生，一种氛围在悄悄把我环抱。我说不出，但我感觉得到。
溪水在身边潺潺，你听到的是一种动听的安静。山耸天际，水流深谷，水从不觉得卑微；岩石无阻，逝者如斯，水从未停下脚步。溪流低唱，心静如水，尘世的烦恼随水而去，快乐之泉，开始在心底流淌。
彩叶在崖坡摇曳，你看到的是一种素朴的绚烂。青绿黄红，四时不同，树，从不骄傲；花开花谢；叶落叶生，树，从不沮丧。依循天然，应时而变。风拂树梢，窃窃私语中，透露给你多少自然的哲理？
群石在谷底静卧，你欣赏的是一种平凡的奇特。激流冲刷，风霜雨雪，石自岿然，千年如一。无才补天，躺平溪间，无欲无求，“不求邀众赏，潇洒做顽仙。”奇石有奇石的光彩，顽石有顽石的乐趣。凡砾俗岩的一生，未必不可以写出一部精彩的《石头记》。
漫步谷中，不觉时光流逝。游客虽渐渐稀少，美景却依旧纷至沓来。暮鸦远噪，风轻山静，溪声更响，鸟鸣更幽。远远听到崖上交通车已经在催人上车，我们竟舍不得离开。
行至终点，忽见一潭。潭水清幽，深不可测。苍山环绕，倒映水中，美不胜收。潭中一巨石耸立，三个朱红大字：“静心潭”。
忽然醒悟，那在心底滋生的，那在身边环绕的，那默默陪着我走过红尘峡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种没有尘扰的宁静。
这宁静，不是空间的寂然无声，而是心灵的平坦、宽阔、安详、纯净。
这宁静，是树给我的洒脱，水给我的空灵；是石给我的沉稳，山给我的坚定。
红尘喧嚣，山水静心。人也许只有走进自然，走进山水，才更容易走进内心，走进生命，更容易开始对生命的思索和重塑，更容易让心灵得到净化和安宁。
出了峡谷，路边有一木牌，上面写着红尘峡命名的由来：据 《华阳国志》记载，古华阳国时，南郑人樊志张功高不仕，隐居此峡，潜心悟道，钻研术数，采药济世，后看破红尘，跳潭成仙。后人感念其恩德，敬重其修为，遂名：红尘峡。
红尘峡，这名字起得真好！
红尘峡恰如红尘，有急流险滩，也有阳光明媚；有崎岖险阻，也有风光旖旎。
红尘峡又不似红尘，这里有树的吟唱，有水的倾诉，有让你心灵澄澈的无边宁静。
其实人入红尘，便再也无法摆脱红尘。你在红尘，红尘即是你。红尘有气象万千，也有喧嚣纷扰。俗世寻欢易，红尘静心难。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终日在红尘里跋涉，有热闹，也有孤寂：有欢乐，也有哀伤。人有可悲，事常可叹，情多所困，唯独心灵的宁静安闲如海里捞针。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只要心静，红尘亦如山水。心若不静，深山也是红尘。
林清玄说：“当我们的心静下来，烦恼喧哗，彷佛生命中的污泥，但我们也等待着，或者会有一朵莲花，一些清淳的智慧，从无明的、未名的角落，开起。”
于是，此刻，我们在山水之中寻得的这片宁静便弥足珍贵，一刻千年。

2024.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