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挣扎反抗也枉然</p><p class="ql-block"> 我们不是有工会吗?仨女变法严重影响了我们这些劳动者的生活乃至工作,损害了我们的利益,我们要找工会,让工会给我们做主!起初,义愤填膺的同事们把希望都寄托在工会身上,可是,当同事们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了工会代表后,希望便越来越渺茫直至终于破灭。虽然有的工会代表说医院不可以大幅度改变职工的工作时间,但是也有的说,仨女人既然敢改,就说明她们已经得到了工会和人力资源部的许可。</p><p class="ql-block"> 安东妮这个前苏联大妈是同事之中最敢说、最爱提意见、最不驯服的。她有个七十多岁痴傻疯癫的老公需要照顾,她说,她坚决不接受新时间表把她从晚上10点下班变成半夜12点下班。她联系了一个工会代表,准备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团结起来力量大。然而,就在安东妮说好了要带工会代表来开会的那一天,她就摊上事了。起因是,在此之前不久,有天快下班时,安东妮接到了一个读片医生的电话,要她加拍照片,而她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就怼了医生,结果遭到该医生的投诉。几天后,仨女人通知安东妮就此事开会,安东妮原以为这只是个沟通谈心会,万万没想到开的却是对她的宣判会,给了她 last warning (终极警告)。列席的工会代表也有些吃惊,问处罚是不是有些过重啊?三妞面带甜美的笑容说,我们没把她开除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个当头一棒太突如其来,安东妮事先请教了弗南多而准备好的那一肚子为自己辩护的话全被噎在了嗓子眼,一句都没说出来。</p><p class="ql-block"> 关于整个事件,我所了解的全部情况就这么点。我问安东妮,miscomunication (沟通不当)这么小的错却得到终极警告这么重的惩罚也太离谱了,你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诉吗?安东妮素来那么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却一下子哭了,说她一个字都不想再谈论此事了,那仨娘们太坏了,三只笑面虎就想找茬开了她,她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再干两年熬到退休。我猜想,安东妮的罪状应该不只是怒怼医生这一项,否则,她那么争强好胜的人不会像被人拿住了七寸一样善罢甘休。很有可能,或者是被怼的医生,或者是他联手仨女人,搜罗到了安东妮更多其他罪证。这并不难,比如,查她有多少漏诊病例。对于安东妮这种检查病人出了名的快的技师,自然容易发生漏诊。</p><p class="ql-block"> 安东妮这只出头鸟被枪打了之后,便没有人挑起召集与工会代表开会的大梁,后来证明,工会代表也只不过是开会时的摆件,哑巴一样,根本不会为争取我们的权益说话。李哥和周哥为反抗仨女人逼他们做阴道超声,要求与工会代表和仨女人开会时,工会代表的表现即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周哥还鼓动我给他认识的一个工会代表写过一个不短的email,反映即将施行的工作时间对我的不公平,以及对我的生活乃至健康的损害。因为周哥说要为我的email把把关,我就把草稿发在了我们三个中国人的微信群里,李哥嘁嗤咔嚓为我改写一遍,堪称整容级润色。信发给工会代表后却石沉大海,连一个 “收到” 的回复都没收到。来米国20多年,我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工会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因为被强加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工作时间,我不得不重新计划未来,我想向胎儿心脏超声方向发展。安东妮听了我的想法,说她认识一个做胎儿心的技师,每周五才来医院工作,她可以帮我联系跟着这个技师训练。由于新的工作时间安排我值周五凌晨12点到早8点到班,上完一个大夜班我哪还能有精力再做培训,所以我请求三妞把大夜班给我换到周一。三妞说值夜班的伊娃不同意换。我说,我比伊娃入职早,按规定,我比她有挑选班次的优先权。三妞说:“你要么就和伊娃调换所有班次,变成全部夜班,要么就自己去问问哪个同事愿意替你值那个夜班,你去和人家换。” 我没想到三妞会以这样无赖的方式拒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倒像是她在帮助伊娃敲诈我以使伊娃部分脱离夜班。</p><p class="ql-block"> 我说,你们在没有与我进行任何沟通的情况下就强加给我这个工作时间,强人所难,这不合理。周五我有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值了夜班很疲劳再开车,这很危险,事关我人身安全。三妞却说:“If you care about your personal life so much, you can think about others ( 如果你那么在乎你的个人生活,你可以做别的打算)。” 言外之意,不满意,你就走人啊!</p><p class="ql-block"> 我说,新的工作时间让我和我儿子难得见上一面,我哪里还有什么个人生活?现在我担忧的是我的安全问题。我没想到,我工作那么努力、为科室加了那么多的班,随叫随到,结果却被如此对待。</p><p class="ql-block"> 三妞说,我是关心你的,只是伊娃不愿意,我也没办法。</p><p class="ql-block"> 我说,不,你不关心,你甚至不在乎我的人身安全。</p><p class="ql-block"> 三妞那天一定吃惊不小,我平日里驯顺如羔羊,忽然间竟敢驴一样地这般冒犯她,比安东妮还驴!</p><p class="ql-block"> 跟三妞谈翻了脸后,我又给仨女人发了email,补充我那天跟三妞没想起来要说的话。我说,除了我,其他所有在周末轮流值班的同事在她不值班的那个周末都可以得到三天连休。可是如果把我周五的夜班换到周一上,让我周五休息;让伊娃周五值夜班,周一休息,这样的小变动既可以让每个人都能得到三天连休,也给我一个公平。</p><p class="ql-block"> 然而,仨女人没一个人回复我。</p><p class="ql-block"> 后来看到周哥和李哥写抗议信时都同时发给科主任G医生,我也想最后一搏,于是给G医生和仨女人共同写了一封信,重申我希望被公平对待的诉求。这回三妞回复了,却依然是以前的老话。对于我们这些小兵们的申诉,身为一科之主的G医生一概置若罔闻、不予理睬。</p><p class="ql-block"> 我在怼了三妞后,很快就开始受到打压。当我的工作得到读片医生的good ticket (可以理解为虚拟小奖状)时,罗刹女不再像从前那样用email在超声室范围内广而告之,让大家观摩学习,而是秘而不宣。若不是在曼哈顿工作的主抓质量控制的那个中国妹子发email恭喜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获得了好评,两次皆是如此。相反,罗刹女和叉妹开始在我身上鸡蛋里挑骨头,我这个在从前乖顺时期被三位女官口口声声称道为 “you are the best tech (你是最好的技师)”,好好地干了两年多,忽然开始遭到她们的批评指摘。</p><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罗刹女和叉妹绷着脸在同事面前把我叫到单独一个房间,罗刹女开口说,她们发现我在工作中与患者沟通时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仅仅一个星期内就犯了三次错误。其中两次是我要求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母亲把不做检查的孩子留在候诊室,第三次是我在候诊室里当着女孩母亲的面问这个17岁的女孩是否为处女,损害了女孩的隐私。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仨女官重点监视和整治的对象。叉妹的办公室与候诊室一门之隔,现在回想,她果真是一听到我叫病人的声音,立刻就支棱起来挑我毛病了。</p><p class="ql-block"> 我分辨说,第一次,我要求把那个看起来有足有10岁多的男孩子留在候诊室,是因为来做盆腔检查的女孩要暴露下腹部,我觉得姐姐在弟弟面前暴露身体会感到难堪;第二次,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分别是6、7岁和4、5岁的孩子进超声室,如果管控不周,淘孩子乱动乱拽,损害了仪器或者砸伤了他自己,都要算在我头上,我不能承担这种责任,所以询问那个妈妈,能不能把不做检查的孩子留在候诊室,候诊室里没有仪器,而且有前台可以帮助照看;第三次,我把女孩带到前台问问题,是需要前台帮我翻译西班牙语,况且,我来医院工作后,被告知的都是对于18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检查需要有监护人在场。</p><p class="ql-block"> 叉妹说,前台不能负责照看小孩,医院有规定不能把小孩和监护人分开。</p><p class="ql-block"> 我说,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规定。</p><p class="ql-block"> 罗刹女说,设想一下,若是你年轻的时候,别人当着你妈的面问你是不是处女,你会不会难堪?</p><p class="ql-block"> 我回答,文化不同,在这里我见到相当多西班牙裔妈妈带着15、6岁就怀了孕的女儿来做检查的,妈妈们一点不见忧愁。</p><p class="ql-block"> 罗刹女和叉妹的语气和态度不是为了帮我提高工作质量,完全为了教训、贬低我的工作能力。我便偏不表现为诚惶诚恐。</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值夜班的伊娃要休假,叉妹不敢像以前那样第一个叫我来顶班,而是先去问别人,问了一圈,最后仍然有一夜班没人替,她只好又满脸堆笑地来问我。正赶上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同事。我说,我可以那天值夜班,但是,前提是我得到公平对待,否则,我不值。看看过去的一年多里,我不停地为科室加班、替班,每两个星期里我至少工作13天,可是当我请求给我新的工作时间表对调一个班、给我起码的公平时却被无情拒绝,这让我感到我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没有被当人看。因此,我也不再为科里顶班。</p><p class="ql-block"> 叉妹悻悻地走后,在场的同事都说,哇,你太棒了!卡蜜儿说:“I love you ( 我爱你)!” 还模仿叉妹理屈词穷忸怩着说“ I can’t do nothing (我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卡蜜儿最善于抓住别人肢体语言的特点。</p><p class="ql-block"> 此后,叉妹对我一改她那种百米以外望见你都要向你绽放笑脸挥手致意的风格,即便在走廊里与我擦肩而过也不再理我了。不理就不理,反正她那虚情假意的笑容只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又不靠她升官发财,怕她何?她倒是还要靠我值夜班呢,再恨我也不敢开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