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5年的春节真是难忘。那一年的小年儿,辽宁海城发生了7.3级大地震,许多人都是在那个时候才第一次听说“地震”这个名词,我们全家就只有爸爸懂得这方面的常识。那天晚上,房子突然开始颤动,爸爸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跑!”他随手抓起一条棉被,将蹒跚学步的妹妹囫囵裹住,直接冲出门去。而我,懵懵懂懂的,直到光着脚丫儿被妈妈扯到院儿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里还攥着半根沾着白芝麻的灶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家插队的地方离海城很近,震感相当强烈,房屋剧烈晃动,墙壁大面积开裂,屋檐上的瓦片纷纷坠落……村里的小伙伴儿,包括他们的父母,对地震一无所知。爸爸第一时间在我家院子里搭起了简易地震棚,村里人都好奇地跑过来围观,还不停地哄笑。随着第二轮强震的到来,笑声消失了,全村的地震棚悄然连成一片,有的人家干脆搬到自家菜窖里过夜。这样一来,孩子们可有热闹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东北的乡俗是从小年儿开始就进入年关了。祭灶、杀猪、宰羊、蒸黏豆包……虽然全村只杀一头猪,宰一只羊,但当时的人们能吃上一顿酸菜血肠就是丰盛的年夜大餐了。小孩子们更是情绪高涨,单是抓猪、宰羊的过程就足以体会到过年的乐儿了。那年,村里抓的是一头大黑猪,现在很少见了。二三百斤的家伙虽说祖上就已被人类驯养多年,但死到临头,隐藏在基因里的野性却突然爆发了。面对抓它的壮汉,横冲直撞,拼命狂奔,跑过东街蹿西街,跳过了院墙,钻柴垛……浑身挂满了草棍儿和泥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绳索与棍棒不断地围追堵截,它终于被困在一个石头砌成的茅厕中……当黑猪四脚朝天被绑在木杠上抬到生产队时,孩子们呼啦啦都跟进了大院儿。一头猪,一只羊,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我们兴奋得屋里外头跑,看着大人灌血肠、洗下水……男孩子眼巴巴等着抢猪尿脬当气球吹着玩儿,女孩儿则紧盯着羊蹄,谁都心心念念想凑上一副最时髦的羊嘎拉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到晚上,我们三五成群提着大人给糊的纸灯笼满村里转,从东家菜窖窜到西家地震棚,跑跑跳跳玩儿藏猫猫逮人,男孩子还随时甩上几个攒了很久的小鞭儿:“啪啪……”,清脆悦耳的声音让我们听到了“年”的脚步。孩子们大都睡在地震棚或菜窖里,黑咕隆咚的,却感觉神秘,仿佛自己是敌后武工队里打鬼子的英雄……很难想象,这场天灾,却让我们玩得相当过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儿的晚上,我和妹妹睡在地震棚里。棚子和床都是爸爸用玉米秸和干稻草扎成的,勉强能容下我们两个。家里唯一的狗皮褥子铺在身下,柔软极了,每人还搂着一个灌满热水的瓷水鳖。低矮的顶棚,挂着一把塑料手电筒,草棚门口则堵着厚厚的草帘子。爸妈把煮好的饺子端给我们。当他们掀起草帘的瞬间,刺骨的北风卷着冰凉的雪沫儿一股脑儿钻了进来,瑟瑟中,见一抹皎洁的月光,温柔地照亮了屋前的残雪。那一夜,零星的鞭炮声伴着我,好像做了许多美丽的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二天一早,听见“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知道是爸妈送饭来了。一人一碗白团团的元宵,青丝玫瑰的香甜让我回味至今。大队广播站里正播放着那首喜悦的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我感到浑身的毛孔全部美美地舒张开来,吃得饱,穿得暖,听好歌,享受着爸爸妈妈满满的爱,真是幸福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央视春晚不能以《北风吹》开场呢?!就像《难忘今宵》作为结束曲一样,绝配啊!《北风吹》这首歌对于中国人来说,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歌曲,她凝聚着几代人对“年”的深厚情结,是当代中国人对浪漫的憧憬,对美好的向往,对青春的回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