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

晓凤

交学费

作者：刘成凤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读书的孩子，不少都有过欠交或交不起学费的尴尬。

我的爸爸妈妈都有固定工作和较高工资，一般在开学报名时，妈妈会将我们姐弟几个学费分文不少放在各自书包里，和寒暑假作业一道交给老师。从来没有拖欠，仅此一点，就让我在同学面前头扬得高高的。

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读小学四年级升五年级的时候。当时父母在军工保密单位工作，我们家住在盱眙县山里。班上有四名农村女同学，报名时两个没来。一个叫王翠红，一个叫张桂芝。两人都是我要好的朋友，当我看到空着的座位时，心想两人成绩都好，怎么突然就不上学了呢？

一天放学后，我这个班长便约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一道，前往她们的家，想问问为什么不上学了。

我们一行四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我们没心情欣赏秋天的田野景色，一路狂奔。走了近一个小时，累了就坐在田边歇会，渴了就捧一口塘水喝。终于看见远处人家草屋上的烟筒里冒着炊烟。带路的男同学指着一处草房说：“那就是王翠红的家”。我们顺着他手指方向边跑边看，只见翠红正在房前空地剁猪草，正准备喂她家饲养的两头猪呢。我们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问：“为什么不去上学”？她又惊又喜，见到我们急忙端茶倒水，请我们坐下，我们哪有心思喝。我们几人连珠炮似的问：“为什么不上学了？”这时翠红妈妈走过来了，说：“我们农村女孩很少有读书的，翠红能读到四年级就很不错了，今后会嫁人，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翠红爸爸是村里的土医生，我们想让她学个手艺，今后当赤脚医生，再说我们也交不起她学费”。我没有思考就说道：“学费我们来凑，只要你让她继续上学，我们就有办法。”

在我们的努力劝说下，翠红妈终于答应让翠红继续上学了。当我走进家门，天已经黑透了，当我把迟回家的原因告诉父母后，父亲说学费我来出，第二天另外几个同学你五毛、他二角的，一共凑了四块三毛钱。除了2.8元用作交学费，剩下的钱给翠红买了书本和文具。

到了我上初中时，每学期学费只有4.80元。虽不算多，但对于困难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当时我们班上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交不起学费。有的同学家庭东拼西凑也只能交一半，甚至还有的只交几毛钱的。我知道这些不能按时让孩子交学费的学生家长，并不是故意拖欠，而是的确因为困难实在交不起。有的学生还吃不饱饭呢，又怎么按时交学费呢！

对于不拖欠的学生，老师也没办法，只得每逢周一，将欠交的学生名单写在黑板上，催促交费。我是一班之长，老师便将在黑板上写欠费同学名字的任务交给我。我十分不情愿做这件事，感到心里很难过，因为我知道拖欠学费同学的家庭状况。特别是写到和我要好的同学的名字时，我的手就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学校也体谅学生困难，即使收不齐学费，也从来没有不让学生到校上课。每学期学校给每个班级下拨12元的困难学生补助金。每当这笔钱发到各个班，班主任胡老师便会在同学们放学离校后，把我留下来，要我把欠费同学的名单拿出来。可能是胡老师知道我可能比她更了解学生家庭情况，特征求我的意见，对于少数几个同学，胡老师还让我拿主导意见。补助同学名单定下后，胡老师让补助款几毛、一元的分配到欠费同学们的身上，凡是欠两毛以下的全部免交。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好笑，更觉得不可思议，但在那个年代，那真是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呀！

许多年后，我从盱眙嫁到六合，我时常想起当年的老同学，更想知道那些家庭困难的同学，不知道许多过去了他们的情况怎样。

一次我的弟弟从家乡回来，带来了王翠红的消息，说她一直读到高中，最后还考上了医学院，毕业后成为医生，现在是医院院长了。弟弟还告诉我，说他的孩子就是王院长亲自帮助接生的。

王翠红对我弟弟说：“当年如果不读书就不可能考取医学院，更不可能当医生。我能有今天，全亏你姐还有几个同学劝读和资助学费。”我听后非常高兴，不仅为她高兴，也为当年自己的一个小举动而高兴。一个劝说，一个帮助竟然改变了一个农村女孩的命运。另一个姓张女生也一直上了高中，后来成为乡镇中学校长。

当年减免过学费的同学中，后来有的成了企业老总，有的成了公务员，有的成为人民老师。当年的同学如今都退休在家享福了，每当我得知他们的好消息，我心里有说不出高兴，好像他们福气也有我的功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