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打五馋童

裴成楼

我7岁那年，正赶上“大跃进”，人民公社为了办“万头猪场”、“万鸡山”，就无偿征收农民的家畜家禽，我家的20多头猪也被光荣地进场了。由于“万只羊场”还在选址中，所以剩下的11只山羊还由我家暂养。父母不想让这些羊也被“光荣进去”，就想把它们卖掉。到哪里去卖呢？由于我们县闻风而动，敢为人先，所以取消农村集贸市场也比邻县先行一步。本县禁止买卖，那就到邻县去卖吧，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一旦碰到枪口上被“人脏俱获”，那肯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最终想出一条妙计，那就是让我先把羊群赶出禁区，因为孩子只会放羊，哪里会去卖羊呢？ 父亲告诉我，上午路上查得紧，让我中饭后赶羊上路，到五河边停下休息。那里是邻县地界，没人盘查，先让羊吃会儿草，等他到了再一起上船过河。临行前，妈妈递给我一个旧口袋，里面装着六、七块小圆饼，是用山芋干磨成粉包野菜做的，这是我和父亲路上的干粮。 从家到五河边，要经过古山河和民便河。而这几条河上没有一座桥梁，过往行人包括牲畜，都靠小木船摆渡过河。老天爷有段时间没下雨了，河里水位降低，船头离岸边还有1米来宽的距离。人使劲一跳，便可上船，羊怎么办呢？弄不好要掉进河里去的。不过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我三、四岁就跟着母亲放猪放羊，练就了驯服猪羊的绝活，再调皮的角儿，到我手里都会变得听话、乖巧。我用它们听得懂的吆喝声，辅以我滾爬摸打练出来的裴家鞭法，把最大的那只母羊调到最前头，其余的按照个头大小尾随其后，排成长串。 我一抖手腕，鞭梢就迅速而精准地从大母羊的屁股上轻轻扫过。大母羊立即兴奋起来，把腰一挺，来个旱地拔葱，一跃而起，四蹄腾空，飞过船头到河岸之间的距离，刹那间就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为了给后来者腾出地方，我继续用鞭子引导大母羊跳进船仓。后面的十只都模仿大母羊的样子，一只接一只完美归仓。就这样，我和我的羊群顺利地渡过了两条河，到了父亲和我约定的五河边时，太阳还老高呢。 不远处，有五个男孩走过来了，其中两个比我高些，其余三个和我差不多高。他们都挎着篮子，拿着一把尖嘴镰刀，篮子里装着野菜。他们走到羊群边，用镰刀指指这只，点点那只，受到惊吓的小羊发出咩咩的叫声。这五个男孩也模仿小羊一条声地叫起来：“咩咩，咩咩”。羊群有点躁动不安了，为了防止炸窝，我上前阻止他们，让他们走远点。他们不肯走开，那个领头的高个子男孩，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问道：“你叉口（口袋）里是什么？给我看看。”边说话边用鼻子嗅来嗅去。馋猫鼻子尖，被他嗅出饼味来了。在那个一天连两顿菜稀饭都喝不上的年代，饼就成了珍稀之物了。于是这个男孩高声喊道：“他叉口里是饼，叫他拿出来给我们吃，好不好？”“好！”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地喊道：“拿出来，拿出来！”他们一边起哄，一边向我逼过来。我右手握着鞭子，左手紧紧地攥住口袋头，装饼的口袋底就搭在我的后背上。领头的男孩趁我拢圈羊群的时候，迅速绕到我的身后。只听哧啦一声，我赶忙把口袋转到面前，只见口袋底部已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还好，饼没有掉下来。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想硬卡活拿，就把我的饼变成他们的口中美食了。这种拦路抢劫的强盗行为，把我彻底激怒了！我对自己说：“开打吧！五个小屁孩算老几？不就是五头小笨猪吗？要让他们尝尝我的童子功——裴家鞭法的厉害！”为防止腹背受敌，我紧挨着五河边沿向前奔跑，目的是和他们拉开距离，为施展鞭法留足空间。这五头“小笨猪”还以为我是怕他们了，领头的大男孩高喊：“别跑！别跑”！后面几个也一边追一边喊：“快追，快追！”“别让他跑啦”！我估摸着距离已经够我鞭长所及了，就收住脚步，猛地回头，右臂一扬，长鞭嗖的一声腾空而起！领头的男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楞在原地，张大嘴巴，仰着头看上方的鞭子。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力一抖手腕，一个银蛇吐芯，鞭梢直冲对方面门而去。“打”！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鞭梢重重地抽在他的腮帮上，一条红杠顿时暴起，就像一条大蜈蚣趴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腮帮子，“哎哟哎哟”的惨叫着。我不给他们留下丝毫的喘息机会，抡圆了鞭子，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起来，犹如金蛇狂舞，催动风声呼呼作响。我瞅准领头的后面那个男孩，甩手一鞭，正中他的面颊和脖子。他立马摔掉篮子和镰刀，双手抱紧脑袋，咕咚跪到地上嚎啕大哭。再看领头的那个男子汉呢？他以为我第二鞭还要打他，吓得乖乖的趴下，脑袋紧贴地面，屁股蹶得老高，浑身瑟瑟发抖，就像“鸵鸟逃命，顾头不顾腚”。另外三个小孩一看情况不妙，转身想跑，我一个箭步追上去，边喊边打：“怪蟒翻身！”反手一鞭，趴下一个；“神龙摆尾！”正手一鞭，又趴下一个。最前面的那个丢篮弃刀，逃得最快。“哪里跑！”我挥臂扬鞭，右开左收，鞭子贴着地面嗖嗖嗖地带着风声横扫过去。“金蛇缠身！”呼啦之间，脚脖就被缠死，动弹不得。我顺势向后一拉，只听扑通一声，他就干脆麻利地扑向地面，和泥土亲热起来。可曾想到，几分钟之前还以多欺少，嚣张跋扈，转瞬间就落得个横二竖三，哭爹叫娘，全军覆没的下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