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去世一周年祭

潇潇春雨

2023年12月10日（阴历十月廿八）早上七十许，卧床近半年的父亲与世长辞，享年84岁。父亲1939年9月18日出生于吉林省白城市大青山，祖籍辽宁铁岭。白城一中是他高中就读的地方，1959年考入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对于他的母校东师大，父亲感情深厚，不但是校友会的成员，还经常关注校刊校报，每期必读，并曾为其撰写文章。无论在哪里看到关于母校的报道，他都异常兴奋并津津乐道。直至卧病在床，东师学报依然是他看不够的书籍。

1963年大学毕业之后，父亲分配到了富拉尔基的一所中学，开始了教书育人的工作。1970年代，父亲结婚后调到了市区，先后在27中26中，即后来的民族中学任教，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80年代后期，学校成立师范部，父亲任中文教研室主任，直至1999年退休。父亲从教30几年，一直兢兢业业。我记得父亲50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身上还起了疹子，特别严重。他去医院开了点药，仍坚持给学生上课。我劝父亲休息几天，他说那怎么行，我休息了学生怎么办？父亲就是这样，无论自己身体怎样，无论家里有什么事儿，他都不会耽误一堂课。工作之余，父亲笔耕不辍，多篇论文发表于专业的学术刊物。他还擅写杂文，发表于报刊杂志。他是笔杆子，学校的大小材料都有父亲的笔墨。他是推普的先锋，作为语文老师，他不仅自己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倡导大家都说好普通话。在家里，他常常给我们正音正字。我现在标准的普通话，得益于父亲当时的教导。父亲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他第一批评为高级职称并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1995年还获得了曾宪梓教育基金会中等师范学校优秀教育工作者的奖励，并获得了五千元奖金，在当时被传为佳话，轰动一时。不仅因为获得了在当时看来数额巨大的奖金，更重要的是该奖励为国家级的，获奖名额有限，全省只有几人入选，评审严格，需要准备的材料繁多。父亲获此殊荣，是对他从教三十多年的一个肯定，也为他一生奉献的教育事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父亲的事业是圆满的，但婚姻家庭生活却坎坷劳碌。父亲晚婚，结婚时已经31岁。据父亲说，他当时的择偶标准是比较注重外表的，怎奈百转千回，终未能如愿。母亲比父亲小一岁，虽不难看，但终究与父亲的美女标准有差距。母亲身世坎坷，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16岁参加工作。特殊的家庭使得母亲个性很强，生活能力也强，但脾气暴躁，身体不好。与母亲相比，父亲的生活要简单得多，除了上学就是工作，是典型的书呆子，家务活更是一窍不通。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矛盾自然是少不了的。父亲脾气好，但干家务却是样样不行，还慢性子。随着我和弟弟的出生，家务活越来越多，母亲常被气得大发雷霆。随着我跟弟弟长大上学，父亲也锻炼的进入了家庭生活的角色，他俩的战争才逐渐平息。但母亲的身体却一直不好，父亲除了工作，还要承担大部分的家务，家庭负担很重。1989年4月11日凌晨，母亲因突发脑溢血与世长辞，终年49岁。当时我18岁，弟弟16岁，父亲还不到50岁。母亲的突然离世，让我的人生蒙上了灰色的阴影，感觉天塌下来了。我没想到瘦弱的父亲顶起了这半边天，这一顶就是30几年。为了我们姐弟，父亲谢绝了众多的媒人，没有再婚，一个人扶养我们成人，陪着我们成家立业。在强势的母亲面前唯唯诺诺的父亲，坚强的过起了即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他既要工作，还要操持家务，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我有孩子后，父亲又帮我带孩子，一直带到孩子18岁考上大学，他告老还乡，回老家和弟弟一起生活去了。父亲陪了我们五十多年，我的生命里已经习惯了父亲的陪伴。虽然没有了母亲，但父亲照样把家撑了起来，父亲在，家就在。

我的儿子跟姥爷感情很深，其实父亲骨子里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对这个小外孙却异常疼爱，百依百顺，真的是隔辈亲啊！我想孩子也给父亲孤寂的心灵带来了些许安慰。父亲脾气甚好，从没见过他大发雷霆，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情绪稳定是父亲最大的优点。他从来没骂过我们，更别说动手打人了。儿子很多年都跟姥爷睡在一个床上，他常常躺在姥爷胳膊上，拍着姥爷的肚子说，姥爷你胖了。。。儿子活泼好动，很会讨姥爷欢心，父亲的手机电脑上网都是小外孙教会的。父亲也很好学，微信微博玩的都很明白，还经常在微博上写东西。父亲喜静不喜动，少言寡语，不爱凑热闹，不爱往人群里扎堆。在家看看书看看报，在网上写点东西是他最大的爱好。

我没有想到分别会如此突然。父亲身体一直不错，除了血压高，得过几次不太严重的脑梗，没有别的毛病。他不爱户外运动，但在家里他有自己的锻炼方法。拍手，举胳膊，还有一些小的养生方法，他都坚持了很多年。家务活他也都是亲力亲为，凡是能自己干的活，他从来不支使别人，几十年如一日。但他有个坏习惯，不爱看病，不爱吃药。2023年初疫情之后，他身体不好，毛病不断，因我在外地，不与父亲一起生活，都是弟弟告知的。我们在外地求医问药积极帮他治疗，几个毛病都得以控制。当我千里迢迢赶在父亲节的前一天到父亲家时，发现父亲的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了。父亲节这天领父亲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脑梗又犯了，而且这次是脑干。当时还能走路的父亲在住院一周后二次中风，脑干大面积脑梗死，一侧肢体不能活动，还丧失了说话功能，从此父亲不能下地，只能卧病在床了。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的父亲，我真是心如刀绞。没想到慈眉善目，操劳一生的父亲会得如此重病。父亲从卧病到去世头脑一直清醒，他不能说话，就用纸笔写字与我们交流。他很坚强，也有很强的求生欲望，我想父亲也是舍不得我们啊！我们又何尝舍得他离我们而去呢！怎奈病魔无情，回天乏力，纵是我许了再多的愿，流了再多的泪，也没能把父亲从死神中抢回来。父亲走了，我的天也塌了。父亲啊，你可知道，这一辈子我没当够你的女儿，如有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女儿，让我多为你尽尽孝，以弥补前世你五十几年的劳碌奔波！

父亲最爱听的歌曲是红梅赞，高兴时还会哼唱几句，他也有唱歌的天赋，只可惜我们都没有继承。父亲病重住院时，我常在他枕边播放这首歌，以缓解他病痛之苦。“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歌曲仍在耳边萦绕，但我的生命里已没有了父亲。红梅花象征着傲然挺立、高洁和谦虚的品格，代表着坚强、高雅和孤傲的精神。这与父亲的性格是多么的相像啊，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奋勇当先、自强不息。。。

泣泪写完怀念父亲的拙作，几度哽咽落泪，多么华丽的辞藻也写不出父亲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唯有感恩，感恩父亲50几年的陪伴，感恩父亲用加倍的父爱补偿我们缺失的母爱，感恩父亲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