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文/王丹</p> 午后的目光里 <p class="ql-block"> 10月20日</p><p class="ql-block"> 午觉起来有些口渴,泡了一杯柑橘红茶,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一楼负一层的爬墙虎枯黄萎靡却依然保持着绿意盎然时和红于二月花时的姿态。这几年虽然我都是从窗子探出目光,看她们不声不响的醒来,安安静静的生长,然后悄然地睡去。但心里知道,她们为了能够抗住风霜雨雪,用纤细却柔韧的根须和藤蔓牢牢地抓附着每一处凸凹,那是支撑整个身躯的力量与枢纽。没有一棵爬山虎是轻轻松松度过这一辈子的,她们用无尽的耐力与隐忍在时间的悬崖峭壁上攀爬扎根,第一次出现在哪里便注定了追求的方向,在没有选择余地之中选择了活着,然后活成了人们眼里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 我吃饭时习惯坐在餐桌对着窗子的那个椅子上,窗框被分成了不等的六宫格,窗外自然也被分割成了六个板块,一角天空,几块窗子,一段围墙,几棵果树,一片灌木丛,两只路灯。每一天它们都在,除了分明四季和昼夜的变化,其他时候,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同,就像自己的岁月。回看三十岁时是有许多的不同,可是,眼前日复一日的生活,还是蛮相似的。</p> <p class="ql-block"> 想吃点点心,收回目光时看见餐桌上哈哈姐给的新疆芝麻油馕。昨天接过她给我的馕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名字:刘亮程。他书里有一段就是描写他买馕的情节。</p><p class="ql-block"> 那块馕上肯定落了一天的尘土,我看不见。馕是麦黄色的。她递给我时用手拍打了两下,我接过来,也学她的样子拍打两下,又嘴对着吹了几口,也不见有土吹打下来,只有昏黄的暮色落在上面。</p> <p class="ql-block"> 那是戈壁上的馕,而此时的我,下意识也想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沙土,一望无际的沙漠和窗外日渐浓郁的萧瑟。</p><p class="ql-block"> 微信读书里他的书都听过了,其实是反复听了许多遍,那里总有许多跳跃的灵动的火花点亮我思想里的荒芜与寂寥,有些早已沉沉睡去的东西仿佛在一点点的苏醒,至于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只是跟着他的文字走进他的村庄,仿佛我在那里生活了许久,最后活成了一堵午后阳光下痕迹斑斑却温暖厚实的土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手里的馕没有想象中的又硬又脆,很容易掰开,面里带着一股韧劲儿。没有甜味儿,却是越嚼越香。现在不喜欢吃甜食,口味相对清淡了许多,这馕正是和了我的胃口,不仅想起姐几个在一起的情形,洗去铅华,不过几张白纸,简单而又快乐。我已经离人群愈发遥远,思及此处,却是咫尺般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午后一段目光最终被搁浅在一片柔波里,轻浮荡漾,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喜悦。</p> 云朵机 <p class="ql-block"> 10月25日</p><p class="ql-block"> 城市里有一个云朵机,上班时总能看到它努力工作的样子。我也每天都去工作,不过会有休息的日子,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候,它却不会。整日整夜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从未见它躺下来歇一会儿。</p><p class="ql-block"> 白天它会制造白色、浅灰色、粉色、粉红色或是金色的云,一朵一朵镶嵌在碧蓝的天空。而它的影子生长在黑夜里,在我们不太在意的地方制造着深灰色或是深蓝色的云。也许那些黑夜里的云都是白昼云朵的梦,它们沉浸在夜色里却一遍又一遍回忆着白日里看到的光景,既陌生又熟悉。曾经它们也来自那片土地,在明亮的阳光中生长,自由自在。可是后来的事就忘记了,仿佛是尘世的辗转,把一个又一个美好的记忆投进了轰鸣的机器,在那个嘈杂纷繁的动荡里一日日的睡去,醒来时成了一朵云。</p> <p class="ql-block"> 刮风了,每一朵云出来时都会如同喝多的酒鬼,或是离家出走闯天涯的少年,蹲在出口懵懵的,左摇摇右晃晃,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路过的风看到这傻傻的样子,便毫不客气的朝空中踢它一脚。然后,后面一个跟一个的都朝着一个方向斜斜的蹦出去,那个时候,造云机更像造糖机,一个一个的棉花糖,软软的,糯糯的。我一直是站在小区外或是大桥上遥遥的看着,不知道它们是否会说话或是唱歌,不过,我相信它们一定是香香甜甜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早的云朵机不知道几点起床的,我看见时它已经在工作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云朵从通道口出来后竟然分成了两股,如同有了思想一般,按照自己的方向一朵一朵的离开。那模样像极了从一个家门口出来,各奔东西的一对夫妻或是兄弟姐妹,在一个屋檐下彼此息息相关,甚至是心心相印。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命运的奔赴驱使我们从这个家出发,走到阳光下,去寻找散落在各处的自己的影子,一个一个的与他们相认、相拥、相融,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与影子变成了一束光,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一条熟悉且亲切无比的路,那是回家的路。</p> <p class="ql-block"> 云朵最喜欢下雨或是下雪的天气,据说雨和雪被视为天地间的精灵,每吃掉一滴雨或一片雪就可以让它们迅速成长变大,于是,在那样的天气里,常常是满天的云。如果玩起大云吃小云游戏时就有足够的吞噬力量了,当足够强大时,就能从云里落下数不尽的彩虹糖,大地上的草木山川河流便敞开了肚皮的吃,到处都是鲜艳的色彩,到处都弥漫着清甜的气息。不过,人类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偶尔有贪玩的云朵装饰在天空的糖果被太阳瞧见了,才不得不拿出来给地面上的人们看一下,像一条弯弯的桥,但很快就被收拾起来,消失不见了。</p> 我们的步伐 <p class="ql-block"> 10月31日</p><p class="ql-block"> 我们手拉着手,踏着一样的步伐。他的鞋没有声音,我的靴子有清脆的单一的哒哒声。每迈出一步都是一致毫无违和感的,仿佛我们在同一时间里给腿和脚下达着前进的指令,抬脚的高度,落地的瞬间都被准确的计算好了,整齐划一。无论路有多远,我们的节奏我们的曲调在同一位指挥家手里那根小棍子的指引下和谐和鸣。</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们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走,平稳的呼吸只有自己能够感知得到,于是,用耳朵听到的便是一个人在走路的声音。但是,大地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知道,此时此地有两个人。大地从来不靠听觉去分辨外界落到表面的状态,一切万物的出现都自带一种独特的气息和力量,谁都代替不了谁。</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步子,虽然男人走路悄无声息,但是来自他身体的力量是厚重而深沉的,每一次的迈步都在头脑与内心强大的维系网络里缜密计算,带着一种责任和使命感传递着无声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女人只是单纯的喜欢跟着他的步伐,像是玩着一个简单而又快乐的游戏。空气在他们移动的身体间穿梭,如同被感染了一般,附和着相同频率的动作形成一股单曲循环的模式,使得女人靴子落地的声音脆生生的又被扩大成一圈圈涟漪,飘落进附近低矮灌木丛里,几片枯黄的叶子也和着这节奏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在离开树枝的那一刻,叶子的脑海里浮现了过往的朝朝暮暮,一声短暂轻微的叹息为这一世落了幕。</p><p class="ql-block"> 大地也感知到了落叶的归来。</p> <p class="ql-block"> 她很认真的迈着脚步,试图与他保持一致。侧耳倾听自己鞋子发出的声音,看着他运动鞋安静的踩在地面上,像是两朵棉花一般无声无息,可是那里分明有着支持他和她全部生命的力量。她觉得他们好像成为了一个人。</p><p class="ql-block"> 从前,他们是分开的两个个体,日复一日的相处,他们把心安放到了一处。两颗心从边缘碰触,试探着贴近贴紧,然后从彼此的血脉里不断的伸出心的藤蔓交织着相拥着,每一根交错的茎上都会盛开出艳丽的两色花。是的,他们好像成为了一个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又有一天,他穿着球鞋,她也穿着球鞋,他们手拉着手向前向后甩动着手臂,各自的脚步紧紧跟随着手臂的起伏,静悄悄地走在还没有到来的下一秒的路上,身后的日子就这样被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过成陈旧的模样,他们也被时光印上了老去的痕迹,可是重合的心仿佛被赋予了崭新的力量,她觉得,他们已不在时间的洪流里。</p><p class="ql-block"> 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地面上,两个影子手牵着手,渐行渐远。</p> 从未离开的告别 <p class="ql-block"> 11月3日 </p><p class="ql-block"> 之前读邱兵的《越过山丘》,很喜欢第一篇《漫长的告别》。语言平实却带着浓浓的深情,完全是自述的口吻,娓娓道出心底的感恩与遗憾。这情感像是一种粘合剂,触碰到了内心的某一处,牢牢地牵扯出很多理不清的情愫,那里有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p> <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不经意的瞬间便会出现我们在一起的情景,那是鲜活而生动的画面,虽然没有声音,也不连续,却依然留存着爱的温度。像是本体的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曾经的身影作为一种念想仍然支撑着我们的家,有时会在爱人身上看到,有时会在儿子身上看到,大多时候我会在自己身上看到他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我的确是长大了,与他就是两个人,性别不同,相貌不同,性格里却有好多相似之处。就像一粒种子,从发芽到成长壮大,我们早已看不到当初那粒种子,然而,它仍然存在,不断向上生长的不过是它的延续。长到最后,它们成为了不同的彼此,又在相同的血脉里共存。</p> <p class="ql-block"> 我是他的未来与希望,他是我的过去与根本,在那些逝去的岁月里,他替我抗下了多少我因拎不清而掀起的担子,而越发显得沉默寡言,在前行的路上,他总是把身影拉的长长的,这样我就可以在他的阴凉里受到庇佑。这是他的方式,只是我没看到他期许和疼爱的目光也被幽暗的影子遮蔽了。</p><p class="ql-block"> 当很多个过旧的日子被连接成一条通往理解的阶梯时,我寻着了离我很远的那颗种子,在那里,我看父亲挺拔的身影,抿着薄薄的嘴唇在对我微笑,那笑意直达心底。是的,他的爱一直都在,从未离去,铿锵有力,化成了我的绕指柔。</p> 我们互换了角色 <p class="ql-block"> 11月5日</p><p class="ql-block"> 母亲往年这个时候都要飞去海南做候鸟的,因着最近一段时间身体有恙,只能在家里静养,便多了和能她在一起的日子,偷偷的想这样也挺好的。</p><p class="ql-block"> 七十岁的人,头脑依然清晰。昨晚有个邮包被放到快递柜里了,想着上班路过时取出来,但是自己的记性实在很差。临睡前,告诉母亲,明早提醒我取快递,她愉快的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早上起床后便提醒我取快递,上班临出门时,和她说再见,又说了一遍快递的事。那种感觉是她依然很年轻矍铄,而我还是没长大的孩子,仿佛时空悄悄地往回挪移了一点点,我们的日子来日方长,还那么美好,心里喜滋滋的。</p> <p class="ql-block"> 下班回家,拉开家门就会愉快地朝里面喊一句:我回来啦!每每这个时候,屋子里也立即很是欢喜地传出一句:回来啦!</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声音通过一扇门的开合,从外到内,从内到外,重合而后相拥,像是一个双声部的小合唱,如此才算是圆满。</p><p class="ql-block"> 当母亲慢吞吞的从某个房间里走出来时,你会觉得是家里珍藏的一个宝,自带一身的福气映的满室生辉。</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都是我在家里盼着父母下班,估计着他们快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地守在那扇大铁门旁。耳朵伸长了一般听着门外胡同的声音,父母都骑自行车,所以,我只找寻车轮碾压地面和车铃的声音。有时候车子从胡同外刚一拐进来我便听到了,便自顾自的高兴起来,准备拉开门栓。然而那车轱辘从我家门口毫无留恋的继续往胡同深处转动,压根不理会我的情绪。我像一只充气的皮球,刚刚卸了劲儿,转过身又是满满的热情,直到停在门口的车子喊了一声:丹哪!</p><p class="ql-block"> 快速开门,我撒着欢儿,围着父亲或是母亲跑来跑去,但是通常都不会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就可以把一个人守在家里的害怕和孤单都赶跑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裤子需要把裤脚修剪缝合一下。下了班,吃过饭,我拿了针线开始收拾裤脚。</p><p class="ql-block"> 母亲年轻时织毛衣,钩帽子,绣帘子,女工的这些活计都做的特别好,如今眼睛花,细小的针眼看不清,这阵子腰不好,不能久坐,缝纫活儿都不能做了。曾经擅长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母亲很是感慨人老了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时间的序列里,她走在我的前面,仿佛在替我行走着我即将面对的年老与衰弱,那个矮小的身躯依然散发着勃勃的力量。我无需担心前方,只要稳稳的守护后方,此时此刻,我将是母亲的依靠。</p> <p class="ql-block"> 母亲戴上花镜看我的成果,很是满意。其实,我挺喜欢做这些事的,手工也可以。只是比较懒,能送到缝纫干零活那里的就不想自己动手。母亲觉得那样花钱有点心疼,我不想她不高兴,于是装模作样的勤快了一把。</p><p class="ql-block"> 母亲躺在床上看着我一针一线的对付裤脚,我俩时不时的聊上几句,她看得挺认真,我缝的很用心。恍惚间,我们好像回到了那个胡同里的家,母亲给我缝制冬天的棉袄棉裤,我在旁边看她的每针每线。</p><p class="ql-block"> 时光就这样互换了彼此的角色,忽然有些心疼。不能逆转的时间最是薄情,唯有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