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生活的考验

阿里老孙

来自生活的考验

文/阿里老孙

阿里，有着“世界屋脊的屋脊”之称，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隶属阿里东三县之一的革吉县，平均海拔更是在4700米以上。“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高原缺氧，气候恶劣，自然环境十分艰苦。

从进入民院的那一刻起，三儿就意识到身体对于西藏工作的重要性。民院盛行的“学习不好是次品，思想不好是危险品，身体不好是废品”的说法深入内心，在民院三儿非常重视锻炼身体。每天早晨都要绕操场跑几大圈，积极参加体育活动，喜欢打篮球打乒乓球，体育测试成绩都达到合格。

毕业分配到西藏一路走来，直至革吉县工作稳定下来，三儿没有出现较为严重明显的高原反应，很快适应了本职工作，同事之间关系融洽，在县城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完全没有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恓惶孤寂，反而找到了有着家乡有着家的归宿感。

既来之则安之。三儿把单位分的房子彻彻底底的清扫了一遍，该收拾的地方收拾得妥妥当当，然后把单位上分的床、炉子，还有自己要的一张旧写字桌和一把旧椅子摆置好，算是有了一个固定的住所。尽管看上去有些简陋，不过对于长期在学生宿舍集体住宿的三儿来说，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独自住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单独空间，心里非常满足。

虽然身体上没有出现明显的高原反应，生活方面还是直接间接地受到高原环境影响。

白天和晚上温差很大。三儿分配到县城之际，正是高原上夏冬之交的季节。从老家带来的铺盖已经相当厚实了，晚上睡觉还是有些凉意，三儿在县上又购置了一条毛毯，晚上睡觉压在被子上。除了外套，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是穿着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和衣而睡，才能感觉到被窝里有了一个适中的温度。经常和衣而卧很容易身上生虱子，每个周末三儿就会多提两桶水，把衣服换洗换洗。

民以食为天，吃饭问题从来都是头等大事。根据有过阿里生活经历同学的言谈和对阿里的了解，三儿在拉萨的时候就把高压锅买上了，但要真正做饭光有高压锅还远远不够，需要准备的炊具餐具还有很多事很多，有的东西县城买不到需要地区买，有的东西提前想不到只有用着挡住手了才知道还缺什么。尤其是县城到地区有一百多公里，来去都得找车，远不如内地买东西方便。

要做饭首先要开火。当时县上最普遍的燃料应属牛粪羊粪，县城时不时地有牧区的老百姓来卖羊粪，载重五吨的一大车厢羊粪也就五百来块钱，能装一百斤左右的一编织袋羊粪也就十来块钱，牛粪要贵一些。单位上发的炉子其实就叫羊粪炉子。做饭的话羊粪炉子的火势不够持续稳定，只能取暖烧开水。三儿买了十几袋子羊粪，烧羊粪很方便，用一张报纸就点着了。晚上架一炉子羊粪，既烧开水房子也很暖和。

一般的生活用品县城都可以买到。做饭的灶具主要有燃气灶、气化炉子，喷灯这些。液化气只有地区才能灌上，气化炉子和喷灯灌的都是气油，气油县上有。综合考虑之后，三儿托分配到地区的同学买了一个气化炉子带回来，就可以做饭了。在这之前三儿每天基本上就是方便面馒头就着榨菜辣子酱作为一日三餐，有时候到其他地方打个游击（蹭饭)。县城只有一家川菜馆，一盘炒菜二十，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工资每天吃一盘炒菜也就差不多了，饭馆偶尔去吃一次。

大肉县上买不到。卖蔬菜的是一个来自新疆的维族人，平常只有土豆辣椒两种蔬菜。县里人吃的大肉蔬菜好多都是从地区带着买回来的。单位上有专门保障生活供应的车辆，有时候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新疆喀什地区采购大肉蔬菜等。三儿还和高中住校的时候一样，只会做揪面片，不会炒菜，到地区买菜也不方便。做揪面片有羊肉辣椒土豆完全可以了，需要的食材一般县上都能买到。

高原上做饭不比内地那样简便易行，水的沸点比内地烧开的水低得多，不用高压锅是做不熟的。使用高压锅有一定的风险和难度。在拉萨停留的日子里，三儿就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口当时价格最高按理也是最好的高压锅。使用前认真读了说明书，一来理解能力有限，二来缺乏实际操作经验，在好长时间里三儿都没有正确掌握高压锅的使用方法，以致于近乎吃了一个月左右的生饭。

有了气化炉子就具备了做饭的条件，气化炉子完全不同于以前住校用过的煤油炉子。汽油灌进去以后，还得像给架子车那样要用打气筒打气，气打不足火势不旺。每次做饭之前先要给气化炉子打气，中途火势不旺也要打气。高原上干力气活比内地更费体力，往往气还打不足人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做一顿饭要费很大的劲。

由于还不懂和没有正确掌握高压锅的使用方法，高压锅使用有一定的风险，气油稍有不慎也极易引发失火，做饭的时候三儿畏手畏脚，心里总有些紧张和忐忑不安。住的地方刚收拾好，条件异常简陋，做揪面片不方便，炒菜米饭暂时不会，开始做饭顿顿只下挂面。三儿记得在老家挂面特别好吃，那时候挂面都是外边来的亲戚带的，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眼下挂面可以放开吃了，三儿对吃挂面充满美好的憧憬。

一般的高压锅上有一个气阀，听人说压面条有五分钟就熟了。三儿的高压锅比较高级，有两个气阀，三儿把说明书没看懂，也就按照别人说的，每次挂面下到锅里用小的气阀压五分钟。打开高压锅首先要把锅里的气排完，排气主要有取掉气阀和在高压锅上浇水两种方式，还可以自然冷却排气。对于浇水排气三儿总是心存芥蒂，记得小时候有过把凉水一不小心倒在燃烧的炉子上，炉盖炉圈立马裂开两半，高压锅排气前非常烫手，立马浇水的话三儿总觉得和炉子上浇水有些相似。打开气阀也有所顾虑，据说有发生过打开气阀把一锅饭直接从排气孔喷到天花板上的事。如果不排气高压锅是打不开的，打开更危险，很容易灼伤人。相比急于吃到饭安全更要紧，起初三儿都是等到高压锅自然冷却以后才打开。

当三儿满心欢喜的吃到参加工作以来第一口自己做的饭时，心里不觉一凉，不光味道难以下咽，完全就是生的。在拉萨到阿里的路上，经过海拔五千米的尼玛县三儿吃了一碗面感觉不太熟，三儿一度认为海拔高地方面条做出来有可能就这个味道。三儿吃了好长时间的生饭，就着榨菜辣子酱勉勉强强才吃下去，实在是越吃越不想吃。就这样，有一顿馒头，有一顿方便面，有一顿夹生饭，不觉已是一月有余，对这些吃的越来越没有胃口。吃饭，成了三儿生活中特别苦恼和头疼的一件事情。

三儿住的离武装部很近，武装部的炊事员和三儿是老乡，相互认识交往。这天老乡给单位上的人做着吃完饭以后，就到三儿的住处来串门，顺便把他们剩下的饭给三儿带了过来，是揪面片，吃了一段时间生饭的三儿觉得这顿揪面片无比好吃。按理说揪面片比挂面还难熟，由此三儿否定了海拔高的地方面做不熟的这种想法，又着手从高压锅上寻找把饭做熟的突破口。

一个月的生饭不算白吃，三儿对高压锅和气化炉子的使用越来越熟练，逐渐揣摩到越来越多的窍门，从开始的畏畏缩缩变得越来越淡定。从吃过老乡带来的揪面片以后，三儿就下定决心先要把饭做熟。 生饭吃得三儿赌上气了，也豁出去了，不信把个饭还做不熟。之后三儿做饭就把高压锅上大的一个气阀也加上了，面下上以后从加热五分钟钟延长到十分钟。当高压锅打开以后，面条成了一锅粥，味道是熟的，生熟三儿还是明显能辨别出来，那怕像是一锅粥，比起生饭要好吃得多。

三儿真正搞明白高压锅的用法还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一次大的气阀还没来得及加上，可能是面下上以后，气化炉子气打得足，火势猛，时间不长高压锅排气孔突突突的开始排气了，顶得小气阀在排气孔上不停的转圏圈，做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三儿想这样排气肯定是高压锅里面气压太强了，饭熟不熟都不敢继续加热，赶紧把气化炉子关掉。想不到这次的面条吃起来味道十分正常。

三儿喜出望外，对做饭以来的点点滴滴回想了一下，犹如恍然大悟，对高压锅和气化炉子的使用好像猛然开窍了。三儿又回过头来把自己的想法和说明书仔细对照了一下，这回说明书也能看懂了，说明书和三儿的想法完全一致。从此以后，三儿才算是真正解决了参加工作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吃饭问题。

有了气化炉子以后，三儿就不大用羊粪炉子，赶在冬天来到之前把羊粪炉子里面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为烧焦碳过冬做着准备，焦碳是单位统一从新疆拉回来的。烧焦碳生火柴不好找，恰好民院和三儿同一个系税务专业的同学后来分配到县上的税务部门，同学因为业务需要和很多工地老板有交往，工地上有废旧木料能当生火柴，同学帮三儿解决了找不到生活柴的问题。

刚刚进入十月，一场雪的降临宣示了高原冬天的准时到来。从内地来的生意人大都陆续回去了，买蔬菜的新疆人也回去了。往返将近一个月，单位的车子从新疆拉回一车过冬的蔬菜，土豆贮存时间长，三儿多要了些，其他各种各样的菜也分到一点。为了丰富饮食的多样性，三儿也尝试做起了米饭炒菜。按照老家的做法把菜炒到锅里旋上水焖几分钟吃起来总感觉没熟一样，恰巧有个朋友到三儿跟前来“打游击”，看到以后对三儿说油太少了，油的沸点高，水的沸点低，油多了能炒熟，水多了炒不熟。炒菜三儿也会了。

后来每次扫地的时候看到很多头发，起初三儿认为这是正常的新陈代谢，没放心上，况且好多汉族工作人员都说有掉头发的情况。然而仅仅两三个月，三儿明显感觉头顶头发越来越少。是气候不好，还是吃得不好，从年龄来说怎么还不应该到掉头发的时候，这才刚刚参加工作，对象都还没有，三儿不免忧心忡忡。

对于高原环境，三儿正经历着一个从自然到生活，从身体上到心里上的适应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