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小铁匠”——军中纪事

上校1970

1972年1月，我们那批新兵未经过新兵集训，暂时先分到了一分队各专业组。主要原因是部队一半老兵参加拉练，各业务组人员急需补充。

我被分到了一分队一组，同组还有济南老乡强哥(老红军儿子)、海子(某电子厂厂长之子)和武空的赵(武空某部副政委之子)、白(武空某部参谋长之子)徐(武空某医院院长之子)，正好三个济南兵三个武汉兵，于是，被人们戏称之为“老干部班”。

其实，“老干部班”六人年龄都不大，我和海子、大白都不满16岁，强哥、赵胡子也不到18岁，只有徐大鼻子岁数大一点，满了18岁。但因为地域关系，加上我们仨济南兵是地方干部子弟，所以平时里武汉仨军二代也不太爱搭理我们。



可能因为徐大鼻子子年龄最大的关系，组里指定他是我们“老干部班”的班头。但是，如按父辈干革命的资历算，徐大鼻子爹的资历最浅，小鬼子投降那一年才参军，捞了一个八路军的字号，却没打过一天小鬼子。所以他这个班头讲话威力就打了折扣。

在部队讲究论资排辈，我们都是新兵蛋子，资历没法论，于是就从爹那一辈排资格。大白爹的官最大是副军，但人家强哥爹是红二十六军的老革命，这一排，其他人也只能认强哥才是真正的班头。

因为我们都是新兵，又没经过新兵训练和专业培训，所以分到各组啥也不会干，充其量就是陪着留守老兵去值个班，勉强算个人数。更多时间是去副业地里当“劳动力”。



其实，收获了萝卜白菜的副业地，除了还有点过冬的菠菜胡萝卜，已没有什么蔬菜可管理。但留队的老兵却让我们天天扛着铁锹去翻地，说是深翻一尺地，胜过粪一池，还说深翻地会使过冬的害虫都冻死，还说深翻地，土壤更好吸收阳光长地力。反正我们一群“老干部”没有一个懂种菜，老兵让咋干咱就咋干呗！

每天干完活，老兵嘱咐陈大鼻子监督我们把劳动工具擦干净。陈大鼻子图省事，就让我们自己擦。济南兵毕竟是北方人，每次都把工具擦的铮光马亮，而人家军二代却耍了九头鸟，回回一蹭就丢工具棚。问题是，你不擦干净就算了，第二天他们还偏要用我们擦干净的工具使。

陈大鼻子还有道理，铁锹把上没刻名字，谁抓住谁使。我和小海年龄小不敢多嘴，可强哥不吃他那一套。



周末晚上班务会，强哥提出工具棚轮流值班的办法，六个人，一人一天，周末一块大清扫。陈大鼻子和赵胡子反对，但我和大白平时关系不错，于是我们济南兵多了一个同盟军，举手表决，四对二，通过。

但事情并没有根本解决，轮到陈大鼻子和赵胡子值班，他俩总是敷衍了事，不是铁锹泥巴没擦干净，就是把工具摆的乱七八遭，每次进工棚犹如进战场，乱的让人没法下脚。给他们讲理，俩人还振振有词，什么要点名来不及啦！什么读报快开始了！什么收工太晚耽误吃饭啦！

我打小就好逞强，最看不惯这种偷奸使滑的玩意，眼看强哥和陈大鼻子，牛眼对铃铛要干架，我一把拉住强哥说，“算啦！算啦！今后这工具棚归我管，行不行？”陈大鼻子闻听一楞，赵胡子却立刻打边鼓叫好、好、好！强哥不安的问我，“行吗？”我一乐，“行，准行！”



那时，我心里早打过小九九。别人得空不是打球玩器械健身，就是找老乡吹牛(聊天)压马路，或者偷偷到服务社后山上喝小酒。而我天性好静，最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悄悄地写点不入流的小诗小词。我把工具棚接管了，不就等于我有了自己一个小空间吗！

自打我接管了工具棚，无论铁锹洋镐五齿耙子或粪桶，不仅擦的干干净净还摆的整整齐齐，一下子比的别的组的工具棚成了猪窝，而俺的工具棚则犹如博物馆，让分队领导竖起大姆指连声称赞。

而让我更光彩的事儿还在后面。自从当上“棚长”后，从里到外我打扫了个遍，连多年安居乐业在棚子顶上的“蜘蛛精”，也被我清了出去，那胖蜘蛛一定会去盘丝洞，找它七个姑姑去告状。哼！我才不怕哪！



不清不知道，一清吓一跳，竟然一下子清出两大箱子铁钉子，只可惜这二十多公斤铁钉子没有一颗直溜的，全是七拧八歪用过的。去问老兵才知道，原来这些废钉子全是从器材包装箱下卸下来，准备将来卖废铁。

也不知我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冒出要把这二十公斤铁钉全砸直的怪念头。而且还是说干就干一点不含糊，先去借来羊角锤，又去找来一节废钢轨，于是乎，只要到了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就去工具棚，叮叮铛铛砸钉子。

强哥和海子、大白找我玩，一次推辞两次拒绝，惹得人家说我神经病，天天举着个破锤子对着烂钉子使的什么劲。陈大鼻子和赵胡子的话更损，说这小子装积极，学雷锋，找了这么一个野路子。气的我，一见他俩从工具棚门口过，就把钉锤砸的冒火星。



二十公斤2吋钉，算下来就是10000多颗，天天去砸半小时(还得看一小时书)，那也是件不小的工程。一开始，除了“老干部班”，没人注意我这事，偶尔有人路过工具棚看一眼，也不过觉着这小子闲的蛋疼，没当回儿事。

可是一个月后，我们要正式分下到各分队时，那二十公斤废铁钉，颗颗挺腰直脖竖起了头，二十公斤，10000多颗，这要不是天天去砸，怎么可能完好如初。分队领导知道后，不仅全分队点名表扬，还报基指广播室在全山沟大喇叭里点名宣传，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学雷神精神！这是什么行为？这就是螺丝钉的作为！

陈大鼻子和赵胡子不服气，背后叫我“小炉匠”，被我听到吵他们，“你大鼻子才是小炉匠，你赵胡子就是栾平！”(栾平，《林海雪原》里许大马棒的伺马副官，秘密联络图的保管者)。还是强哥义气，赐我一个绰号，新兵蛋子“小铁匠”。



从此，我开始了二十八年“打铁”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