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妻

下里

謹以此文悼念愛妻逝世二十週年

髮妻劉素英，河北蠡縣小陳鄉南大留村人。

出生於 民國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陽曆一九三九年十月一日）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兄弟姐妹八人，上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有四個弟弟，一個妹妹。姐姐夭折，她排行便成了老二，弟妹們都叫她“大姐”。

　　小小年紀，素英就跟隨父母兄長，下地幹農活，摘棉花，收玉米，操持家務，學女紅，照看弟妹。到了該上學的年齡，仍未能就傅讀書。直至一九五三年九月，十四歲才進入本村的南大留小學。素英勤奮好學，上進心極強。一上學直接跳級讀初小三年級，成績優秀，並任班長，翌年即加入共青團。初小讀了兩年，轉入蠡縣城關小學讀髙小，繼續任班長。

　　↑上圖前排左一為素英，與同村姐妹的合照。時年十二歲，尚未讀書。

↓下圖入讀小學與同學的合影，後排中為素英。

　　一九五六年九月，素英以優異成績考上離家六十里外的河北省重點中學安國中學，分在初、高中五年一貫制試點班。五年修讀完初、高中課程（其中高中為兩年制），期間歷任班長。假日返家，多是徒步，步行五六個小時。

　　↑髙中畢業合照。第三排右起第五位為素英，她所在班系女子班，四十一位同學皆是清一色紅粉佳人。

　　在中學求學期間，素英險些輟學。由於家境拮据，又受舊思想影響，其母認為女孩子不必讀多少書，不想再供她繼續上學。性格倔犟的她，據理與母親爭拗。素英不想步其小學姐妹之後塵，早早結婚生子，一輩子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最後，其母無奈，只得順從她接續求學。

　　一九六四年八月，素英在河北保定醫專醫療系畢業，分配到甘肅蘭州市窰街煤炭部第八十三工程處。

　　↑大專畢業證書

　　↑大專畢業合照。第三排右起第六位梳長辮者為素英。

　　↑大專畢業照。

從冀中平原南大留村劉家走出的第一個大學生。兄弟姐妹七人，就素英她一人成了大學生。其四弟劉俊昌亦是聰明好學，可惜正當求學之年，碰上“史無前例”運動，全國高等院校停止招生。一個讀書的料，無緣作黌門客。

　　正準備步入社會，用所學專業知識為民眾服務之際，國務院下發文件，規定大學畢業生必須先參加勞動鍛煉一年，與工農結合，改造世界觀。作為試點，凡分配到西北五省區及內蒙煤炭系統的應屆畢業生，一律集中在陝西銅川勞動，以代實習。分配在陝甘寧三省區的集中在銅川三里洞煤礦勞動一年。這樣，我與素英一南一北相隔四千里，便有緣相聚。我倆在銅川漆水河畔，由相識相知到相戀，盟定終身。

　　↑在銅川三里洞煤礦勞動鍛煉之照片。

男士到井下一線採掘，女士在井上地面勞動，半年在選煤樓撿矸石，半年在礦燈房充電。

　　勞動鍛煉結束，我倆在黃土高坡上依依惜別，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素英到蘭州窰街煤炭部第八十三工程處醫務所行醫坐診，治病救人。我走寧夏石炭井，當社教工作隊員，參加四清運動。

　　素英在蘭州窰街的留影。

下圖與在銅川勞動鍛煉一起分配到窰街煤炭系統的同事合照。

　　一九六六年初夏，史無前例的“文革”在全國轟轟烈烈展開。素英積極響應毛主席號召，投身運動，書寫大字報。由於未作校對，便將大字報張貼。怎知在關鍵人物的關鍵詞語上書寫了錯字，被單位領導揪住，在大會上批鬥。同時剝奪了她的聽診器，下放到磚瓦廠勞動。同在醫務所另一畢業於蘇州醫學院的醫生張振俊（曾同我們一起在銅川勞動一年，後於一九七八年考研返回母校深造），在鳴放中因說錯話，也遭到批判，與素英一同下放到磚瓦廠勞動。拿起聽診器還不滿一年，又開始了無期限的下放勞動改造。

　　我倆於一九六六年十月締結絲蘿，及至一九六七年五月，素英從蘭州調入我們單位寧夏大武口煤炭部第八十工程處之前，其單位仍未解除對她的下放勞動改造。

調入寧夏大武口煤炭系統職工醫院內科之後，素英重新拿起聽診器，為大武口地區職工及家屬診斷治病，如魚得水，煥發無限工作熱情，全身心投入到白衣天使的神聖職責。

　　一九七三年底，作為骨幹培養，素英被醫院選送到天津市和平醫院胸科進修一年。

一九八零年五月初夏，我們舉家從大西北寧夏石嘴山市調回廣東珠海市，素英主動去了一般醫護人員不願涉足的市人民醫院傳染科工作。

一九八一年三月，素英參加衛生部在廣州召開的登革熱研討會。

一九八三年七月又到廣州參加省衛生廳委托廣州市第九人民醫院舉辦的傳染病診治學習班，學期三個月。

一九八四年十月到北京參加北京醫學院肝病研究中心舉辦的全國“乙肝檢測新方法”學習班。

　　上圖系廣東省傳染科進修結業證書。

下圖 省傳染科進修班之集體照。第二排居中穿深色衫者為素英。

　　一九八八年二月，素英被珠海市人民醫院聘為傳染科主治醫師。自一九六五年轉正定級為醫師初級職稱，二十三年後才晉升為中級的主治醫師。

　　上圖 一九八七年六月， 素英經珠海市衛生技術中級職務評審委員會評定為內科主治醫師任職資格證書。

下圖 一九八八年二月，珠海市人民醫院聘任素英為傳染科主治醫師的聘書。

　　

自一九七五年天津和平醫院胸科進修以後，素英比較注重內科呼吸系統疾病的診治。

作為醫生，特別是臨床醫生，其主要職責就是治病救人。素英深知，要治病救人，首先是對病人所患疾病的正確診斷，才能對症治療。幾十年來，她不斷努力學習專業知識和技能，不斷更新，診治水平大幅度提高。

　　素英 對內科、傳染病科常見病多發病的診治，危重病人的搶救都能準確處理，對特殊的診斷、治療、檢查的技術操作也能無誤掌握。有一定的心肺x光透視及閱片能力，對氣胸、液氣胸、膿胸、縱隔障氣腫、支擴大咯血等胸科疾病有較豐富的診治經驗。

　　素英確診了不少早期肺結核、支擴、肺大疱、氣胸、肺膿瘍、肺癌、骨癌，早期肝昏迷、急性重症肝炎等病人。她還經過詳細詢問病史，臨床觀察及有關檢查，明確了近十例誤診病人的診斷。如結核性風濕症誤診為“類風濕性關節炎”，誤診時間五年，有的誤診達二十多年。

　　還在寧夏七十年代中後期，我們所住家屬院一少女小曹，由於初升高試沒考好，被其父“曹八級”嚴厲訓斥，一時想不開，竟然服滳滴畏自殺。家人發現送至我們公司職工醫院搶救。院長檢查，發現其瞳孔開始放大，認為回生乏術。素英是主管醫生，她硬是不信邪，三天三夜守護在小曹身邊，以高度責任感全力搶救，最終將小曹從死神手中搶救過來，小姑娘全身脫了一層皮。

　　一九八八年六月某天，中山市坦洲衛生院轉來一位中毒性痢疾呼吸衰竭、腦水腫、腸麻痺的高危患兒，經搶救無好轉。家人要求停止搶救，準備帶患兒回家安葬了事。正好素英回醫院值夜班接診，她仔細翻閱病歷和治療記錄，認為患兒除中毒性腸梗阻外，機械性腸梗阻也可能存在。於是，在護士協助下，她慢慢地托起患兒的臀部抖動，又緩慢地作指壓按摩，反復持續近五小時後。患兒上下肢有了活動，有了腸鳴和排便，大便幾次，患兒終於哭了。奇跡出現，患兒起死回生，又回到親人身邊。患兒父親喜極而泣，急忙掏出500元往素英手裏塞。素英拒收並笑說：“這錢我絕不能收，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病人好轉，就是我們最大的安慰和酬報！”

　　

醫者仁心。作為醫生，對病人不但醫病醫身，還得醫心。素英不獨以辛勤的付出，治病救人，同時對患者無微不至關懷。“在她的心裏，只有病人和工作，唯獨沒有她自己。”這是同事和病人對她最中肯的評價。

某年春節前，肺結核病人卓阿婆到市人民醫院住院。她有五兒一女，但怕傳染，兒女很少到醫院探看。即便是到病房，也與卓阿婆保持一定距離，沒說兩句，放下食品便返去，卓阿婆傷心掉淚。素英得知後，經常安慰她，幫她洗頭洗腳剪指甲，把從家裏做好的飯、菜、湯捎來給她吃。

除夕，素英早早為卓婆婆洗了頭，換上乾凈衣服，等待卓婆婆子女接她回家團圓。怎知左等右等，卻不見兒女的身影。在萬家團圓的歡慶時刻，素英提着一包糖果和年糕走到卓婆婆床前。“婆婆，我來陪您過年啦。”

一句暖心話，卓婆婆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家住珠海胡灣里一姓劉的肺結核兼痴呆症患者，一九八一年出院後，需在家繼續治療。可患者老伴亦有病，兩個女兒住得遠，工作又忙，沒法照料。素英得知，為其開設家庭病床，主動送醫送藥上門。十多年風雨無阻，定期給患者打針送藥。經精心治療，一九九零年患者痊癒，一直健康活到九十多歲。

對住院有困難的老弱病人，素英開設義務家庭病床有好幾十人。十多年來，她走遍香洲的大街小巷，郊區許多鎮村的農戶、漁家，也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家訪病人多達幾百。

一名家在農村的合同工，患肺結核住院後，沉默寡言，神態焦慮。素英經與病人談心後，方知工廠規定，合同工超過規定的住院時間，廠方不再支付住院費，家裏也無力為其支付高昂的費用。素英看着這個每天都要輸氧的農民工，火急火燎。心想，就如此讓病人出院，生命難保。她找到合同工的工廠，與廠領導商量：“病人垂危，由我為病人開設家庭病床，工廠出錢買個小型家用製氧機，供病人在家庭治療。”廠領導當即應允。病人出院後，素英定期到其家為他治療，使垂危的生命得以延長。

一位姓張的重症肝炎病人急需住院搶救，但病人無錢交住院費。素英和傳染科的醫護人員並沒有將病人拒之門外，他們湊足錢替病人交了住院押金，安排病人到食堂就餐。經治療，病人康復出院。一結算，費用要三百多元。病人一元錢也拿不出來，找到素英説：“劉醫生，讓我留下為醫院掃地吧，給多少錢都行，等湊夠住院費我再走。”素英找到院領導說：“先讓病人出院吧，我簽字，慢慢替他交還這筆錢。”院領導也和素英想到一起，兩人一起在病人的出院結算單上簽了字。

又一次，珠海南溪村一位姓劉病人出院，錢不夠，他妻子在走廊垂淚，素英看見，問明緣由，掏出100元和100多斤糧票給她。兩年後，病人妻子突然來到醫院找到素英，把100元如數歸還，說：“劉醫生，你我素不相識，你給我錢就不怕我不還？”素英聽後笑了：“我拿錢給你時，壓根就沒有想過要你還！”

對於生命垂危難以救治的病人，素英除了極盡全力搶救外，還給予親人般的臨終關懷。

一九八一年春，珠海南屏村民張煥金身患肺病，因家庭經濟困難延誤了診治，送至市人民醫院時，雙肺已破損，且合並膿胸氣管痿等多種疾病。在辦住院手續時，家屬連50元住院押金也拿不出來。正在值班的素英明白，病人不馬上動手術就有生命危險，急忙為張煥金墊付了押金。接着，親自為其做了閉式引流術。

術後，素英見病人沒有家人照顧。經打聽，張煥金妻子返南屏照顧年幼的兒子。她便不聲不響地給張煥金餵水，把他換下來沾滿膿血的髒衣服悄悄拿到水房洗乾淨晾起。並為他訂飯菜餵吃，接小便。

病人出院後，素英仍牽掛着，常利用休息時間乘車到南屏探望。帶些水果、食品和藥物給他。一九八四年，張煥金病情突然惡化。他臨終托孤，對妻子說：“劉醫生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我死後，你有什麼難處就去找她，她會幫你的。你要改嫁，就把孩子給劉醫生做契仔，我也放心了。”

張煥金去世後，我們兩家來往不斷，我們也在經濟上盡力所能及照顧其母子倆。一九八五年，張煥金妻子要改嫁到澳門，遵其夫所囑，幾次到香洲找我和素英商量，讓兒子張國權上契，認我倆做契媽契爺。在徵得家慈和三個女兒同意後，一家人都樂意接受新的家庭成員：尚未滿十歲的張國權。我和素英及三個女兒先後參加工作後，合力資助其上學及部份生活費用。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與契仔在珠海賓館的合照。當年尚未滿11歲。

一晃過去四十載。契仔早已成家立業，與其母一家四口移居澳門，在珠海有車有樓。珠海澳門兩地穿梭，契仔亦感恩圖報。契孫（契仔兒子）於前年被保送到南京東南大學求學，我一視同仁，與其他三个孫輩考上大學一樣，給他個同等金額的紅包。

　　全家福。後排左一是契仔張國權，時年十九歲，已從珠海職中畢業參加工作。

　　素英記性忒好。只要是她診治過的病人，一年半載或更長時間再來找她復診，病人姓名，患什麽病，開過哪些藥，劑量多少，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省去患者一些不必的複述。她聽話的能力也很強，來珠海不久，很快就聽懂粵語。連我這個土生土長的老廣聽不太懂的粵西和珠海南屏的土粵語，她也能聽明白。從甘肅天水比素英晚些調入同一科室的魏醫生，病人聽不懂她滿口的甘肅話，素英便為病人和魏醫生當翻譯。為此，病人大多願意找她看病。

對於一些慢性病患者，考慮到藥物的耐藥性，開始，素英所開藥方多為普通平價的國產藥。隨着病情的發展，再作適當調整。不會一開始就按病人要求，開貴重藥和進口藥。我患高血壓，即使那時是公費醫療，十年內她給我開的都是最廉價的國產尼群地平片，二元一瓶，可服三個多月。

　　由於病人願意找她看病，素英從未有過份內份外，上班與休息時間之分。幾十年來，只要有病人找上門或來電話，她就主動出診，自願當了居住地的義務保健醫生。在寧夏是這樣，到珠海先後搬家三次，到哪裏亦是如此。

大約在八五、八六年，一天深夜，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們一家驚醒。一位姓張的病人家屬要找素英，說病人突然大咯血，要她趕去診治。當時，素英剛做完膽囊切除手術不久，身體虛弱。但想到救人要緊，她答應馬上趕去。我不放心，在漆黑刮風又下雨的夜裏，兩人撐着雨傘，步行三公里，素英吃力蹬上六樓病人家裏，為病人治療止血。

對病人是如此，對同事亦不例外。平時，同事誰家有急事，請她頂班，她總是有求必應，從未說個“不”字。曾多次在晝夜值班二十四小時後，準備下班回家休息。同事一求她頂班，她二話不說就爽快答應。由於過度疲勞，有兩次在班上昏倒。

　　素英既然與病人，與同事朋友關係不錯，與家人，同長輩相處理所當然不會差。

人說世間最難相處的是婆媳關係。素英與我母親卻是親密無間，情同母女。從未紅過臉，有過口角。素英教會我母親編織毛衣及繡花，母親教授她烹飪粵菜。素英心掛病人，想要一個質量好的聽診器作義診用，母親返香港時，她不用通過我，直接請我母親在香港替她買個靚聽診器。

左鄰右舍都誇素英孝順，此話不假。素英始終對家婆孝敬有加，悉心照顧。即便是身患惡疾，生命垂危之時，母親便秘，她仍替母親摳大便（當然，我和三個女兒也曾為她摳過，但摳得最多還是素英）。但，凡事都得兩面看，一個巴掌拍不響。我母親亦是非常大度，不是小雞腸肚子之輩，沒有多年媳婦熬成婆的陋習，故能婆媳平等和睦相處。

一家人對素英稍感不滿的，就是過於節儉。由她買菜煮飯，副食少且特別差，大家都吃不上好點的餸，怎麼提意見就是改不了。好多時候，特別是來了客人，大多由我或母親或孩子們買菜。母親對我說：素英樣樣都好，就是太慳了。

　　↑素英為家婆穿衣扣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商品經濟大潮也捲進救死扶傷的潔白病房。醫生治好病或病人需動手術，給主管醫生送紅包已是見怪不怪了。

素英堅守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底線，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抵制這股不正之風。她從未收受過病人一個紅包，沒參加過病人一次吃請。病人到家裏求診或來探望，所帶手信也堅拒不收。實在拒收不了的點心水果之類，暫且收下，下次家訪時她便加倍奉送。為此，病人即使再次上門探望，也不敢攜帶手信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素英的辛勤付出，甘於奉獻，也得到巨大的囬報，受到廣大群眾的贊譽和各級黨政機關的獎勵。

　　↑ 被市衛生局評為一九九零度珠海市衛生系統先進個人。

　　↑ 一九九零年在全市開展“文明服務質量月”活動中，素英被評為先進個人，在珠海影劇院參加表彰大會。

圖為珠海市文明服務質量月先進個人與市黨政領導的合照。後排中間為素英，她是獲表彰唯一的女性。

　　↑一九九零年二月，因醫療工作成績顯著，珠海市人民政府給予“記功”獎勵。

　　↑一九九零年七月一日，被珠海市直屬機關黨工委評為一九八九年度優秀共產黨員。

　　↑素英與另七名黨員共八人被評為珠海市建市以來第一批廣東省優秀黨員。

　　↑一九九零年六月底，素英到廣州參加省委召開的全省先進基層黨組織、優秀共產黨員、優秀黨務工作者表彰大會。大會由省委副書記張幗英主持，省委書記林若在會上講話。這是表彰大會後與省委領導的大合照。

　　圖左是廣東省委組織部編印的介紹先進事跡的選編“時代先鋒”封面。

圖中是選編中錄有珠海市八位優秀黨員的名單。

圖右是選編內介紹素英事蹟的文章，珠海八人，只選編了她一人的簡介文章。

　　↑ 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被珠海市委授予珠海市優秀共產黨員標兵稱號（全市共10名）。

　　喜獲鮮花和優秀共產黨員標兵榮譽證書。

　　一九九一年，為推進精神文明建設，珠海市委、市政府決定，在全市範圍內，首次開展群眾性的評選珠海“十佳文明市民”活動。

經過基層醞釀，各縣區、各系統推薦，市有關部門反復審核，初步篩選出30名“十佳文明市民”候選人。將候選人的簡要先進事蹟登在《珠海特區報》，由廣大市民在特區報上直接投票。再按得票多少，評選出10位珠海“十佳文明市民”。投票者不限於珠海市民，凡訂有《珠海特區報》的，含省內外及海外、港澳地區的讀者，均可參與投票，每人只投一次。當年沒有拉票現象，完全體現市民的真實意願。

選舉結果，在30名候選人中，素英得票排在第十位，作為殿軍，榮幸當上珠海“十佳文明市民”。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日刊登在《珠海特區報》頭版頭條“十佳文明市民”評選揭曉消息。

　　一九九二年二三月間，珠海市委市政府在珠海大會堂隆重集會，表彰珠海市“十佳文明市民”。

　　榮獲珠海“十佳文明市民”證書。

　　頒獎

　　獲獎後與市委、市政府領導的合照。

　　素英過往所獲得的獎勵，全都是精神及榮譽獎。本次除了獲“十佳文明市民”榮譽稱號外，還獲得豐厚的物質獎勵。

市委、市政府決定，給予珠海“十佳文明市民”中九位各晉升一級工資，批準另一位朝陽市場個體戶周友聯遷入珠海市落戶，成為珠海正式市民。獎勵“十佳文明市民”每人一臺珠海產“金海牌”14吋彩色電視機，一隻珠海中瑞錶廠生產的手錶。

市委市政府還決定，將丁欽元等十佳文明市民的模範事蹟寫成報告文學編書發行，並在電視臺等新聞單位廣泛宣傳。

　　獲獎的羅西尼女裝手錶。另一獎品14吋彩色電視機，素英帶回老家孝敬父母。

　　↑當選十佳文明市民後，素英接受珠海電視臺記者採訪，笑逐顏開。

　　↑按巿委、市政府的決定，宣傳部門組織記者、作家等筆手，深入採訪，對珠海十佳文明市民的先進事蹟寫成報告文學編輯成冊，以《珠海紅杏》為書名，並由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公開發行。

　　《珠海紅杏》一書，其中收録珠海特區報記者、作家武廷蘭的一篇長篇報告文學“灑向人間都是愛”。

該報告文學，作者經深入採訪人民醫院的領導和醫護人員，走訪眾多病人和家屬，並到我家上門採訪，詳盡介紹了素英視病人如親人，救死扶傷，助人為樂的事蹟。我上文提到素英治病救人的事例，大多引用和節錄該報告文學的叙述，因為其中好些都不為我和家人所知曉。

　　自獲得省優秀共產黨員、珠海市優秀共產黨員標兵以及珠海十佳文明市民等殊榮後，素英並沒有自我陶醉，止步不前。而是不忘初心，以更飽滿的熱情投入到無限的為民眾去病除疾的服務中。隨後幾年直至退休，多次被人民醫院、市衛生局和珠海市直屬機關黨工委評為先進個人和年度優秀共產黨員。

榮譽滿身，光環籠罩的素英，正準備光榮解珮告歸，像閑雲野鶴般周遊祖國美好山川之際，驟然一個晴天霹靂，在她頭頂炸開。

一九九四年五月某一天，作為珠海市高考生體檢總負責人的素英，她多年未有體檢。趁考生胸透尚未開始，讓同事給她拍了胸片，竟意外發現右肺有腫瘤。大約八年前，醫院副院長石水生為她做了膽囊切除手術。術後曾對我說：“老鄭，劉大夫的肝臟像少女一樣漂亮，一定能長命百歲。”現如今，皇天不佑好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好端端的她，竟然罹患惡疾。

　　五月三十日，素英在市人民醫院外科接受手術。醫院領導為她從廣州省腫瘤醫院請來退休老教授名醫主刀。手術切除了右肺上葉。術後，主刀醫生坦誠告訴我，憑他多年經驗，素英得的是惡性腫瘤晚期，已轉移至淋巴。存活期快則三個月，慢也不過三年，你要作好思想準備。聞之，我心如刀絞。但強抑淚水，保持常態，不讓三個女兒和素英知道我內心的萬分苦楚。

病理報告結果，如教授所言。要不要將實情告知素英，醫院領導意見不一。院長認為素英比較堅強，可將實情告訴她，積極配合治療。兩位副院長則認為要隱瞞。在徵求我意見時，我說：面對死亡，有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處之的勇士，那是萬裏挑一。素英屬凡胎俗骨之平常輩。如若把真情告知她，定然精神崩潰，免疫力勢必下降，極不利於對其惡疾的救治。最後三位院領導尊重我的意見，同意出具假病理報告，待素英看過後，再置換真病理報告。

　　手術過後不到一個月，素英可以下地走走，便讓我攙扶着急不及待到病理室查看她的病理報告。當看到與院領導告訴她同樣的結論：肺腫瘤由良性向惡性轉變。素英面露笑容，十分欣慰。對我說：“不是晚期，可以醫治。”

對她的真實病情，我始終瞞着家慈和三個女兒，唯恐她們傷感，洩露天機，僅僅告知守口如瓶的大女婿。與素英同時發現肺癌晚期的傳染科主任盧大坤，他到廣州手術後返回市人民醫院住院治療。我和尚未出院的素英曾到病房探望過他。因他知道自己的真實病情，尚未出院便撒手人寰。

手術後兩個月，素英進行第一次化療。一星期後，頭髮盡脫，六個月後才慢慢長出一頭如非洲人似的捲髮。

　　↑化療後，一頭秀髮盡脫。

　　↑全家福，攝於一九九五年九月珠海香洲蘇兆征公園。素英在化療後長出一头濃黑的捲髮。

　　我心裏明白，素英得此惡疾，來日無多。趁她還能走動，到國內外走走，見識見識，也不枉此一生。

一九九五年七月，由三女陪同，母女倆隨旅行社到山東煙臺、青島、泰山等地旅遊。

　　蓬萊、青島

　　↑乘纜車登上泰山極頂。

　　↑下山時，團友步行，勸素英乘纜車，她堅持與大家一起步行。以帶病之軀，往下走了近8000級臺階，到得山腳下，腿一軟，好在有三女攙扶着，否則，真的仆倒在地。

　　在我鼓動下，同年八月，素英第一次踏出國門，與醫院同事到泰國遊。

　　↑與大象蕩秋千，當然開心啦！

　　↑一九九六年二月，摯友李錦玉、鄭瑞芝伉儷從寧夏銀川飛抵珠海。與其三千金齊集香洲歡度春節，同時探望素英。這是兩家人在陋舍所拍，各領三千金歡聚一堂。素英剛於一月份接受第二次化療，頭戴假髮。

　　一九九六年九月底，素英與我及大女婿，先囬河北探望其父母，再到北京參加三女的婚宴。

　　↑與其父母及叔父（前排左一）在家門口院子的合照。

　　在北京參加三女的婚宴。

前排右一右二為親家伉儷，後排右一是三女婿。

下圖是婚宴大合照。婚宴沒有大請賓客，只設兩席，請了兩家在京的親友。

　　三女的大喜日子恰巧也是我與素英共結連理三十年的珍珠婚。從京返珠海後，我寫了一首七律紀念珍珠婚，並用4尺宣紙書寫裝裱好掛在臥室。

 贈愛妻素英

同舟共渡珍珠歲，

以沫相濡伴妙娥。

不為浮名如塞外，

唯圖黎庶去沉疴。

賀蘭山下開新地，

珠海浪邊譜樂歌。

教女相夫平惡疾，

等閑日月未蹉跎。

　　↑圖片右上角是我為素英書寫的贈詩。

　　↑與上圖 同一天在臥室拍的照片，在同一底片用遮擋兩次曝光。

　　↑一九九七年拍攝的全家福。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素英想去海南島，我尚未退休，便請假陪伴她隨旅行團到海南遊。我倆先後遊覽了牙龍灣、天涯海角、瑤寨、東山嶺、海口五公祠、海瑞墓及瓊臺書院等。

　　↑喜遊天涯海角。

　　↑一九九九年四月，素英遠在寧夏石嘴山市的小弟劉志昌，專程來珠海，探望其大姐。前排右一是素英最小的弟弟，素英懷裏摟抱的是一歲零三個月的小外孫，我摟抱的是大外孫女。

素英手術後六年內，病情穩定，與癌細胞和平共處，相安無事，早已超過主刀醫生“存活不過三年”的預言。在這退休後的年月，她仍心掛病人。對老病號照常家訪，對上門求醫者熱情接待，細心診療。我髮小妻子得腸癌晚期，她也非常關心，臨終前近半個月，天天早上到中大五院陪伴她半天，直至髮小妻子病逝。

素英術後，在治療中的用藥及化療，引起她對自己真實病情的懷疑，曾先後三次到病理室要求查看其病理報告。遵醫院領導所囑，工作人員以“你已看過”或其他理由搪塞，就是不給她看。

二零零零年，病理室調換了工作人員。總想對其病情弄個水落石出的素英，趁虛而入，到病理室讓不知情的管理人員給她查看了病理報告。這一看，給她當頭一棒，立馬精神崩潰，病情轉瞬惡化。

二零零零年九月底，經復查，發現癌變，癌細胞轉移至右肺中葉及胸膜。十月，施行介入治療，效果不佳。在治療期間，眾多專家包括從廣州請來的名醫為她會診，都難有良方。廣州名醫認為，素英能活到今時今日，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奇蹟了。

　　↑二零零一年二月，次女喜添千金，我與素英榮任第三任外公外婆。這是素英瞧着牙牙學語七個月大的小外孫女。

　　↑二零零一年三月，我的五位初中女同學，專程從中山石歧到香洲敝宅，代表中山初中同學探望病重的素英。珠海初中同屆兩同學亦到場作陪。

　　

家慈病逝後，二零零二年三月，我準備陪素英到西歐旅遊。她考慮長途跋涉，身體吃不消，改為就近走走。隨後我俩合計，選擇了新、馬、文萊遊。

　　↑馬來西亞雲頂酒店。

　　↑文萊水上人家做客。

↑文萊皇宮。

　　同年七月，大女利用暑假，陪同媽咪隨團到了雲南昆明、石林、大理、麗江、瀘沽湖等景點打卡。

　　↑遊雲南石林。

　　↑雲南大理。

　　↑獻上一束溫馨的紅玫瑰，祝福愛妻喜度人生六十三春秋。

　　↑ 祝福素英福壽延綿。

　　↑三女婿亦从昆明飛抵珠海，探望岳母及祝夀。

　　二零零二年九月下旬，素英剛過完六十三週歲生日沒幾天，我便陪同她一起返河北，探望母親並祝壽。這也是素英最後一程回原籍探望親人。

　　↑素英最後一次盡孝，為母親剪髮梳洗。

素英術後每年都回鄉下探親。第一次戴假髮到家，家人一見便知她化療脱髮，我亦告知她各位親人，素英得了肺癌，但不說是晚期。只瞞着岳母一人，岳母患有嚴重白內障，視力極差，看不清其女兒頭髮的真假。直至素英去世，岳母都一直蒙在鼓裏。

　　↑岳母的壽辰（陰曆）與素英相差沒多少天。我跑到蠡縣縣城，花60元買了個最大的生日蛋糕逗老人開心。說真的，有多少人能健康活到九十二高齡？！

　　↑二零零三年三月，契仔喜結良緣。照片前排中為契仔母親。後排右二右三分別是契仔和新娘。

翌年喜添契孫。至此，三個女兒和契仔全都成家立室，並生育後代，給予素英和我無盡的欣慰。

二零零三年七月，素英感覺不適，到人民醫院復查，發現癌細胞更轉移至左肺縱隔。再次入院治療，用最好之抗癌藥美國紫杉醇進行第三次化療，仍是白搭。

二零零四年四五月間，病情日趨惡化，入住人民醫院內三科。經檢查，癌細胞大面積全面轉移至兩肺胸膜縱隔、淋巴、脊骨、肋骨等部位。主管醫生無計可施。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出院在家，改服由二女在廣州購買土郎中的天價中草藥，飲服一個療程三個月，身體更趨衰弱消瘦。

　　↑二零零四年五月三十日，素英術後十週年。二女和二女婿在内蒙人開的餐廳，請素英和我吃内蒙烤羊排，喝馬奶酒。

　　↑二零零四年國慶節，素英六十五週歲生日，身體虛弱，不能外出到酒樓祝壽。一家人在家為她過完人生的最後一個生日。素英的心肝椗三女，也從遙遠的迪拜請假趕回來為她媽祝壽。素英身穿的紅衫及諸多高級滋補品，都是三女帶回來孝敬老媽的。三女在北京被香港某公司招聘派驻迪拜工作，已一年多。第一次急腳腳囬家探望其病重的母親。之前，二零零三年五月，三女在赴迪拜工作前，曾在香港接受培訓一個月。每逢週末，她都從香港回香洲陪伴素英。那天是國慶和素英生日的雙喜日子，一家人看着日比一日顯得更加消瘦、憔悴的素英，卻歡笑不得，只有心酸與無奈！

　　同年十月八日，病危，由救護車送至市人民醫院內三科搶救。請了護工，日夜守護。我每天半夜起床為她燉滋補營養燉品，給她送四次飯，親自餵食。週六日，大女二女輪番照顧。期間，三女聞訊，又從迪拜飛回來，見母親生前最後一面，給素英莫大的精神慰藉。

主管醫生未徵得素英和我們家屬同意，採用喜素鹼化療，讓素英臨終前掉盡花白的頭髮。

住院期間，素英飽受平生最大疼痛的折磨。注射劑量小的止痛針，沒過三兩小時，疼痛又發作。一向性格堅強的她，實在無法忍受鑽心的疼痛，對前來探望的院領導說：“我在醫院二十多年，從沒有提過個人要求。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求求院長，請醫生給我注射300mg嗎啡，讓我安然睡去，來生再答謝您！”她的這個合情合理但不合法的最後要求，誰也不敢滿足她。

最終因心肺衰竭，囬天乏術，入院整整兩個月，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八日晚七時，素英帶着無限依戀之情，安祥地走完她平凡短暫卻又無悔的六十五個春秋。

早已預料的結局，我怎麼也無法接受。素英臨終那天，我仍像往日一樣，給她餵食了四次，她胃口好好的，話音猶在耳畔，兩個小時後，說走就走。我倆結髮時曾相約，白首同歸！如今，素英你卻爽約，只陪伴我半程，陪伴不了我一生，駕鶴先我而去。面對人琴俱亡，我悲不自勝，肝腸寸斷！

在操辦完後事之後，我滿臉流淌着淚水，書寫了一首七律《悼妻》：

銅川漆水赤繩牽，

相愛相知四十年。

濟世懸壺求奉獻，

孝姑撫幼學今賢。

抱疴含笑情縈絆，

覩物思人恨瓞綿。

夢繞幾回千疊淚，

來生再續舊姻緣。

甲申年冬至鄭觀倫泣書

　　↑此詩不是用墨汁書寫，而是先用毛筆沾上膠水書寫，再用愛妻之遺髮剪碎成粉末灑上粘貼而成，以為永誌。

　　翌年，即 二零零五年七月，我偕同大女大外孫女，與素英在河北任邱的大弟弟，在寧夏的小弟弟以及遠在新疆的妹妹相約，一起回蠡縣探望岳母。

　　素英七兄弟姊妹，六位齊聚一堂，唯缺她一人。一提起她，大家心裏沉甸甸的，都為之黯然神傷！

　　↑我與岳母、女兒外孫女與姥姥太姥姥的合照。

岳母問我，怎不見素英囬來？我答：素英公派跟醫療隊出國，到非洲為病人治病去了。岳母一聽覺得挺自豪的，笑曰：“有志不在年高。”其兄及弟妹亦按我這一口徑同岳母交談。當年岳母已是九十五高齡，一直健康活到百歲，壽終內寢，期頤仙逝。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八日，是素英第二個忌日，我獨自在野狸島徘徊漫步，觸景生情，回家後填了首詞：

浣溪沙 憶妻

苦雨淒風憶細君，

手牽狸島共晨昏。

兒孫繞膝樂天倫。

怎奈無常頻索命，

不教真愛慶金婚。

寒衾獨擁月遮雲。

丙戌冬月

　　素英在與頑疾抗爭的十年間，特別是病重病危時，得到我和她的眾多親朋戚友、同學同事、市衛生局、醫院領導、病人及家屬的關心愛護，親臨醫院病房和舍下探望慰問。原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牛清臣，副市長歐培、梁耀明，市人大副主任毛存英，市紀委書記王啟剛等也曾到醫院病房和陋室探病慰問。素英病重期間，在廣州我的大學班主任鄭玉蓉老師，匯給我2000元慰問金，讓我一定要收下。在素英病危期間，我的同鄉初高中師姐鄭坤賢，摯友李錦玉的老伴也是我在寧夏的同事鄭瑞芝，老同學籃防允的妻子林濤，她們不間斷地前往醫院探望。陪伴聊天，分散素英注意力，減輕其痛楚。之前，素英每次入院，她們均去探病。在此，對關心過素英的所有人，我再次表示深深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