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学的学费为何越来越贵- 从MIT和宾大最新的免学费政策说起（下）

Jun Zhao

在上篇中，我从MIT和宾大最新推出的免学费政策开始，谈到美国大学过去三十年来学费增长的趋势。在下篇中，我将从几个方面分析美国大学学费持续增长的主要原因，包括州政府对州立大学财政支持减少，以及大学各种行政管理职位和“周边服务”大幅增加等几方面的原因。

学费上涨的成因之一：不断缩水的州政府教育拨款

大家知道，美国的大学经费主要有三个来源：政府拨款，学生学费，和社会（包括校友）捐款。政府拨款对于州立大学来说尤其重要，私立大学则不会收到州政府的直接拨款，而主要依赖于学费和社会捐赠以及服务项目收费等财政来源。但由于各种原因，近二十年来美国州和地方政府对于高等教育的拨款日益减少。许多高校为维持不断攀升的费用水平，不得不依赖于涨学费来维持运作。图六显示了2008-2019年期间美国各州对高等教育的财政支出的变化趋势（考虑了通胀因素）。可以看到，在08年金融危机后，州政府对高等教育的财政支持持续下降，直到2012年才缓慢上升，但直到2019年也没有上升到金融危机前的水平。

图六，各州政府对大学拨款变化趋势

以我所在的伊利诺伊州为例，如图七所示，作为公立大学财政经费来源的两大部分之一的州政府拨款，在考虑了通胀因素的前提下，2010年到2017年之间下降了22%；与此同时学生学费收入则增加了22% 。考虑了通胀因素之后，两者的总和保持不变。由于州政府拨款在公立大学总财政来源的份额越来越小. 有人开玩笑说美国的州立大学已经从“State-Run Universities” 变成了“State-Located Universities”。

图七，伊利诺伊州公立大学经费来源比较：2010 和2017 （绿色部分代表学费收入，蓝色部分代表州政府拨款；金额单位为一千美元 – 也就是说2010年伊州12所公立大学的州政府拨款总额为15亿美元，而2017年则为12亿美元，在考虑了通胀因素后，同比下降23%）

学费上涨的成因之二：不断攀升的“行政膨胀”

在州政府对高等教育财政支持日益减少的情况下，许多大学却还面临着运营成本不断攀升的问题。众所周知，大学的服务（包括教学，科研和其他社区服务）主要是由各种专业人士提供的。这里的专业人士包括教授（全职和兼职），科研人员，以及其他专业人士。这些专业人士的薪资相对较高，因此大学是一个相对高成本的产业，而且在运作成本中，人力资源成本（员工的工资和福利）是最主要的运作成本。美国的大学教授的平均年收入在2023年是 11万美元。当然，不同专业，不同类别的学校的教授收入差别很大（一般说来，医法工商这些比较”热门”的专业，教授薪资较高；文理科的薪资较低；研究类大学教授薪资则又普遍高于教学类为主的中小型大学）。但考虑到美国全国平均个人年收入水平只有七万美元左右，家庭中位年收入只有八万多，大学教授的整体收入水平整体相对较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另外还要考虑到的是一般大学教授只工作九到十个月（寒暑假都不用上班）。如果暑假另外上课，则收入另计。还有一些工科商科的教授在外做咨询兼职，也可以获得可观的收入。但那已经不是大学负担的费用了。

虽然教授的薪资相对较高，但由于全职教授职位受到终身制保护（目前美国绝大多数大学还是沿用终身制的），过去二十多年这个群体的总人数增加并不多，薪资水平上涨也基本与通胀持平（年增长3%左右，How Much Do College Professors Make? | BestColleges）。而且，美国的大学还越来越依赖于非全职教授(part-time faculty)来完成教学计划。因此，教授的收入增长应该不是大学运作成本大幅上涨的主要原因。那么，造成大学运营成本大幅上涨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呢？

图八，美国大学全职教授及讲师年薪资平均水平（不同类别学校，教授年资比较）

如果我们看看大学其他的一些员工趋势，就会发现，大学的许多”非教学类职位”的快速增加，实际上对大学的运营成本攀升更有直接影响。这些职位包括两类- 一类是非管理性质的专业职位（non-administrative professional positions), 包括 IT,人力资源,学生服务(student services, including counseling),图书管理人员(non-faculty positions),医务人员等服务于大学核心职能的专业人士。 另外一类就是各种“管理职位”(administrative and managerial positions)，这在高校一般包括校长,副校长,各种VP，院长,以及系主任(有些学校系主任仍然算作faculty,但有不少学校将系主任纳入管理阶层)以及各种directora and managers。这个群体虽然数目占绝对少数，但由于他们的职位比较受关注，收入水平也相对较高,所以也得到了相当多的公众和媒体关注。另外,还有很多以前没有的职位，比如“多元化和包容性副校长”（VP for Diversity and Inclusion, Chief Diversity Officer) 这样的职位，也随着过去十几年的社会需求而应运而生。

根据统计，1976 年至 2018 年间，大学的全职管理人员（administrative positions）和其他专业人员（professional/non-instructional positions ）的总人数分别增加了164% 和452%。与此同时，美国高等院校雇用的全职教师人数仅增长了92%，略高于增长 78% 的学生入学人数（Administrative Bloat At U.S. Colleges Is Skyrocketing）。

图 9 显示了 “教学类职位”和“管理及支持类职位”在四年制公立大学中的员工人数比例。可以看出，2010年美国四年制公立大学的教学类职位占员工总数的32%，这个比例在2020年下降为27%。同期”管理及支持” 职位总数的比例则保持在23%左右。剩下的40-45%的职位则是各种其他的非教学类职位，包括秘书，招生办职员，教练等非管理类职位。从这个比例也可以看出，教学类职位在大学员工总数的比例越来越小的趋势。

图10则从另一个角度来显示”教学类支出”和”辅助类支出”的变化趋势.可以看出,教学类支出（instructional spending, 包括教授的薪资很其他直接用于教学的支出）这几年中增长幅度很小；在一些公立研究型大学和master degree granting institutions 甚至呈下降趋势。但同时各种被称为”机构支持”（Institutional Support)的支出，包括各种所谓的

wraparound services 比如招生费用，学生心理辅导费用，等等都显示了3-15%的增长趋势。尤其是社区大学，这些方面的支出增长幅度高达15 %。

这样的情况已经形成了目前美国高校“头重脚轻”,“本末倒置”(或者“不务正业”)的现象。全职教师在高校总员工人数的比例越来越低的趋势。也让许多业内人士和观察者们人疑惑，高校是否把太多有限的资源放在了与它的核心职能(core functions)--教学和研究--没有直接关系的方面？毋庸置疑，学校在各种辅助支持方面的确需要花费人力物力，但大学的主要任务还是教学和科研，而不是做学生们的保姆和拉拉队。在许多大学“捉襟见肘”,不得不倚赖持续涨学费来对付日益增长的运祚成本的情况下,这种做法是否是明智的？

当然，造成美国大学运作成本不断攀升的原因还有很多，比如不断更新的IT技术（包括硬件和软件更新），校园基建和各种设施的扩大和更新，以及各种“周边服务和设施”的要求，这些都会大大增加学校的运营成本。雪上加霜的是，美国的适龄学生人数在今后十几年会下降。在政府投资日益萎缩，学生来源下降，而人力资源和其他运作成本持续上升的“三面夹击”下，大学学费不断攀升，是不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呢？

这两篇文章从MIT和宾大最新的免学费政策谈起，介绍了分析了一些与美国高校管理与运作有关的现象。希望对大家了解美国高等教育体系有一些帮助。至于其他的顶尖私立学校是否会跟进MIT和宾大的举措，也推出类似的免学费措施，以及这些顶尖私校的慷慨措施会对其他没有这么财大气粗的学校有什么样的冲击和影响，欢迎各位分享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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