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因为地方小,平时看电影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40块钱一票,两张票钱加起来差不多可以买一袋面了,所以除了逢年过节推出大片,影院的生意不是太好。幸好我们提前预约了,虽然只有俩人,电费总还是够的,影院答应给放一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于是,在冬日的一个下午,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路上走得贼快,匆匆忙忙进入放映厅,有生以来第一次看专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尽管场地不大,可仍觉十分空旷,冷不丁一看,仿佛一张空白试卷,唐突地在眼底展开。一排排寂寥的空座,像极了一行行等待填写文字的空格。我们破坏了这张试卷的宁静,像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两个标点符号,不知该往哪里安顿自己。稍一犹豫,还是选择了中间一排居中的座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好长时间没一起看电影,两口子挨着坐一起,感觉有点别扭,可分开坐更别扭,于是两个标点符号打破常规,重复点在了试卷的中间一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电影让我们回到一个尚未走远的时代,那些熟悉的画面不忍直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2001年的山西大同,环境很差。人们使用的通讯工具是公用电话、传呼机和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的砖头手机,寻人启事要靠大喇叭广播。村干部拍集体照要坐在展览馆外面的台阶上,耐心等待摄影师摆弄他的胶片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时候不是有人下岗就是有人“下海”,下岗女工们自谋生路,在简陋的歌厅大合唱,用浓厚的晋剧腔唱流行歌曲,来换取低微的打赏。一群婆姨撺唆一个同伴唱卡拉OK,结果只唱一句就不会了,婆姨们肆无忌惮哈哈大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时候交谊舞风头正劲,昏暗简陋的舞厅内,中老年男女毫无美感地摇晃着三步四步,穿红衣服的阿姨双手做抱枕头状独自起舞。年轻人则是在迪厅摇头晃脑,尽情释放荷尔蒙。还有外地来要账的老板,肥头大耳趴在按摩床上享受服务,一时兴起还不忘当救世主,收个小马仔。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时候人们土里土气却特爱赶时髦,商场外面已经有了走秀的服装模特儿,比如女一号巧巧。那时候摩托车已经是先进的代步工具,小地方客运汽车是破旧的中型面包车,街上跑着拉客的三轮蹦蹦车。那时候全国的客运火车都是绿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电影用一个小时,大量的画面,给我们展示了这么多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人、事、物和他们的生活。完全是那个时代随意的街拍,甚至除了镜头的剪辑和切换,看不出多少艺术雕琢过的痕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老贾用简单来诠释复杂,用表象来揭穿人性,揭露本质。看上去这部电影似乎并不复杂,或者说剧情非常简单,巧巧和斌哥二十多年的感情经历勉强算是主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电影的前三分之一全是留白,有人说像是流行歌曲的串烧MV。男女主人公的对话极少,看上去有点沉重。譬如两个人分手的那组镜头,俩人之间没有一句台词,且分三次切断画面,不惜用整个屏幕为底色,用几个文字打出“我们”、“分手吧”等内心独白。这样空洞而直白的镜头,不是黔驴技穷,才思枯竭,恰恰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像用铁榔头,一下又一下,重重敲打观众的心脏,比任何画面、任何对白都来得震撼,来得质感,来得有冲击力。巧巧的呐喊声,分明就在三峡两岸,在满目废墟的上空炸响。可以说,这些镜头是具足穿透力和代入感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时代更迭,岁月翻篇。电影用了很小的空间来呈现20年后的变化,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物,场景却大不相同了。大同故里像大姑娘上花轿,换了容颜。大同人谋生的手段也不同了。当年的小马仔不再打打杀杀,不再寄人篱下,也不再假扮道士坑蒙拐骗,只需动动手指每天拍段子就能发财了。而当年热血沸腾,只身闯荡江湖的斌哥,脑梗后遗症鞋带都没法系了。从前的恋人巧巧对他也徒留同情,只有老家的那间旧屋接纳他落叶归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透过斌哥以及和他同时代人类的沧桑与惨淡的人生结局,我看到,千千万万和斌哥一样的普通人,被后浪远远拍在了沙滩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女主角巧巧,代表着那个时代许多女人曾经的迷茫、痛苦和生命的觉醒。在影片中,她是一个独自行走且没有伞的女子,几次高举双臂撑着自己的外衣,遮挡着日光或者雨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是贾导的刻意之作,因为剧组是不缺伞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剧中的雨声真实的像一首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在片尾,她告别斌哥,脱下身上的马甲,又郑重其事地反过来穿上,露出橙黄色;她融入街上晨跑的人流,跑得毅然决然,并破天荒发出响亮清脆的一声吼。就是这一声吼,吼出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件马甲,但懂得反过来穿,人生就已经大不相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清 . 赵翼)。”毫无疑问, 每个人都会被时间湮灭,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回望历史,你无需愧疚。每个人在属于自己的时代,尽力了就好,英雄自有英雄的光芒,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作用。每个人在属于自己的时间轴上,都曾经是《风流一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其实好的导演绝不会满足于玩弄技巧,就像好的作家不仅仅是在讲故事。他们都在试图努力表达人类生存背后的那个永恒主题,或者让自己的表达更加接近于主题。而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也只有早日接近那个主题,才谈得上是在真正过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艺术的魅力就在于其表达方式的多样性。贾樟柯的探索是成功的,他尽可能在光怪陆离的世界展现出生活的真实,尽可能在声光电炫目的银幕上不出声,而这些真实,这些无言的告白,恰恰是当下最稀缺的艺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人类最珍贵的,不是你说了些什么,而是你做了些什么。观众的多与寡,往往只能反映出人类价值取向的不同,并不能衡量一部电影是否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祝愿山西老乡贾樟柯,在新的时代,再出佳作。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六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