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灵魂

老北风

<p class="ql-block"> 出走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谨以此文悼念王平同志)</p><p class="ql-block"> 听到王平同志逝世的消息,感到有点意外,两年前还去他家喝酒聊天,才七十五岁说走就走了,着实让人惋惜。按说,我和他生前有交,本可以参加他的遗体告别。因他生前有话交代,死后薄葬,丧事从简。后人遵其嘱咐,没有通知生前故交好友。后来问其原因,方知其中道理。</p> <p class="ql-block">  侯镇东地沟村,寿光北部盐碱滩上一个百户人家的村子,王平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他笔直的腰板,黝黑的脸膛,七窍端正,目光炯炯,言语掷地有声,行事果敢迅速,憨厚而不失精明,健谈而不失规矩,精通庄稼活儿路,谙熟生财之道,平日好酒噬烟,是一个典型的农民车轴汉子,在四庄八疃被称为侯镇能人。</p><p class="ql-block"> 寿北大开发的年代,他在镇党委的辅佐领导下,审时度势,带领村民开发荒碱滩,在一片不毛之地上,打造出寿北盐碱滩上一颗耀眼的农村明星,令人感叹不已。</p><p class="ql-block"> “所有地,十成苗”,这是王伯祥书记北部农业开发的通俗目标。王平能把村周边二百亩花花地,改造成四百亩条台田,全部实现引黄济青自流灌溉;四百亩土地四百亩棉,全部实行薄膜覆盖抗旱早发技术;条台田四周沟沿,一棵不缺地栽种枣树,落实了枣粮间作高效种植模式。全村的农田,枣林成行,棉花成方,冬春两遍水,秋来枣棉收,庄户人家靠棉花奔向了小康。一个名不见经的小村子,成为寿光北部种植业的典范模式,被市政府广泛推广应用。</p><p class="ql-block"> “近处抓棉,远处抓钱”,彰显出他过人的经济头脑。他把那些远处和外县、外村的叉花地、边缘地、无主地,先是搭换,再是圈占,抢先一步建盐场。他自行规划设计,亲自测量高程落差,靠在工地现场指挥,人工机械并用,春节吃住在工地,盐场建设高效率低成本,冬春建设秋捞盐,被镇上誉为“王平速度”。然后对盐场实行承包经营,每年收入一百多万元。在北大洼里,户均万元的副业收入,乡邻无不垂涎赞叹。</p><p class="ql-block"> “外抓经济内治窝”,在全镇,他率先完成了新村建设。整齐划一的砖瓦房,代替了破败不堪的旧房舍。四通八达的柏油路,像棋盘一样分布在各家房前屋后,全镇率先户户通上清澈的自来水。全村统一规定院前房侧种枣树,房后栽种毛白蜡。进的村来,夏闻花香,秋见果熟,绿荫掩红瓦,红枣挂枝头。北洼里,一个管理有序、清洁环保、现代而不失传统的农家村落,成为寿光远近闻名的时髦新村。先进党组织、优秀共产党员、文明村等,一大堆光荣奖牌挂满了办公室墙壁。</p> <p class="ql-block">  往往能做事的人都有很强的个性特征:独断专行家长作风,讲求原则不留情面,不甘寂寞出人头地,治公有为富家有方,爱憎分明缺乏情商。由于他个性鲜明,有诸多拥戴者,也不乏对立人。村里有钱了,干部有权了,有人红眼了,矛盾突出了,权力争斗也就成为了必然。</p><p class="ql-block"> 岁月无情,王平老矣。他那带满功勋的桂冠,终于在被人操持的民主招牌下两易其人,他最不能接受的是权力落于争斗已久的冤家对头。</p><p class="ql-block"> 世道变化快,改朝又换代。一个小小村子,也会应验权力的变更规律。一个被压抑了许久的灵魂,劫持着膨胀权力欲,肆无忌惮的对王平的时代施展出过人的报复措施,用毁灭王平同志多年政绩显示自己的作为。</p><p class="ql-block"> 眨眼之间,村庄房前屋后那些带着吉祥字眼的树木,横尸大街小巷。没过几天,那掩映在树荫下的小小村落,像大家闺秀被脱光了衣服,孤零零的裸露在荒郊野外。</p><p class="ql-block"> 田野里,那纵横交错的引水渠道平掉了,被引以为豪的间作枣林,被无情地连根拔出,当做了烧柴。原来枣林掩映下的条台田,又恢复了旧时的原始模样。从此,每年两次黄河流水再也不能灌溉整齐划一的农田了。</p><p class="ql-block"> 王平苦心经营的承包果园,篱笆被清除,果树被拔掉,被收回土地重新分配。</p><p class="ql-block"> 那流淌着王平智慧和汗水的盐场,也命运不济,被重新改变管理模式。新的掌权者这些惊天动地的大改革、大进步,就像王平当年推行村庄改革一样震撼着带有原罪特征的麻木人心。</p><p class="ql-block"> 至此,彰显着王平时代近三十年的辉煌,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一颗寿光北部的农业明星,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此损落了。这个被誉为北部盐碱地农业发展的楷模,最终被遗忘在时代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风在吼,沙在哮,几十年的生态村消失了。今天再来这里,村庄光秃秃,田地风凄凄,已完全感觉不到省级文明村的现代气息。</p><p class="ql-block"> 铁打的王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灭,他在愤慨与与无奈中得了不治之症。这是个农药都毒不死的铁汉子,当年他打理着村里的公务,承包四十亩土地种棉花,二十亩地种果园,整枝,打药,浇水,施肥,靠吃苦受累成为村里的首富。他戏谑说,“农药能治死了棉铃虫,但药不死我!”“每天一斤酒,啥病也没有”!他是个坚强乐观的男人。后来几年里,他郁郁寡欢,与酒为伴,在满腹怨恨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p><p class="ql-block"> 最后的日子,他嘱咐孩子们,“我的骨灰不能在埋在村里”!他强势精明了一辈子,到后来却因大权旁落完败于古稀。可能因此,他觉得自己的最终落魄的灵魂无颜见到先辈,死后也不能和势不两立的仇家为邻,于是,他的灵魂被孩子们安放在异地他乡。</p><p class="ql-block"> 小村里的故事还未结束,斗争还要继续,无论因正义和邪恶,还是家仇与村怨,接下来,推翻新政的计划还要不断地翻新。</p><p class="ql-block"> 新任书记存心积虑多年,在同党的支持下艰难上台,根基浮浅,治村无方 ,弄权乏术,内外交困。王平的追随者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先从新任村官当选的合法性入手,竟然从组织内部举报出好多个假党员,被取消了党员资格。这发炮弹威力太大了,那意味着假党员的选票是无效的。接着,举报、查处他的经济问题,最终被羁押入监,一个不择手段挣来的权力,没有风光几年,最终以牢狱之灾修成了正果。</p><p class="ql-block"> 老王的在天之灵,得知这个消息,他那不屈的灵魂也许可以得到安慰了。</p> <p class="ql-block">  从此,小地沟村成为了一个无政府村庄,显赫一时的明星村被彻底解放,村民彻底自由了。这个同宗同族的王姓小村子,相煎何急的时代也该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王平的骨灰虽在异地,但他的灵魂或许还游荡在那片盐碱滩上,难说哪一天,灿烂的阳光下,老王的灵魂陪着他的灵柩也可以回归故里了,毕竟,家乡才应该是安放他灵魂的归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