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殇

陈伯适

　　晚上，与几个朋友一起聚餐，小酌几杯，散场时我谢绝了朋友开车送我的建议，一个人独自散步回家，深夜的马路，空旷而孤独，偶尔驶过的车辆，如流星划破夜幕，瞬间打破沉寂，又归于无声。道路两边的树在风中摇曳，叶与叶的摩挲发出低语，似乎倾诉着关于岁月的故事。

在这恬静宁神的夜里，我的思绪穿越时空，回到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刻骨铭心的忧伤，宛如旋转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上演。岁月的流转显得尤为冷酷，生命的无常与脆弱在心头泛起涟漪。

人步入中年的征兆，似乎便是从一场又一场的送别中开始的。11月26日我的好朋友原湖南省农药工业协会秘书长、湖南省农作物病虫害专业化防治协会会长汪建沃同志与世长辞，享年61岁。从桃源殡仪馆出来的那天，心情甚为沉重与怅惘。中年之殇，这操蛋的生命，正如远去的列车。忽然发现，人过五十后，参加的婚礼越来越少，参加的葬礼越来越多。

这一段时间，也许是年纪大了，睡眠不怎么多，睡觉的时候，老是做梦，那些逝去的故人，时不时地窜入我的梦里。而且那情境是如此的鲜活、清晰……

‍ 做农药行业的那些年，一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建沃秘书长，一起走南闯北，有时候为解决问题，一天三顿酒，中午一批人喝，喝到下午三四点，转个场和另一批人喝，晚上八九点再转个场跟第三批人宵夜接着喝，一直到午夜。常说的那句名言就是“我们搞农药的农药都不怕，还怕酒不成！” 就在这一顿顿的酒中，很多问题就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留不住的岁月，在渐行渐远的尘世里，浮浮沉沉，每个人都有无数的故事，这些故事串联在一起形成了年轮。光阴的背后，有多少忧伤与深情？又有多少诺言与凉薄？尽管那些往事，早就下落不明，可那些回忆却是抹不去的，依然在内心深处徘徊，不能遗忘。

此刻不由想起我的同事公司原副总经理陈代佩来，他为我父亲抬棺的情景，我想这一辈子是忘不掉了的。2006年5月，正在出差的老佩听到我父亲去逝的消息，迅速从外地赶到我的老家鸭田，在父亲丧事的5天5夜里，他一直坚守在那里，操心着丧事的各种琐事，特别是在下葬那天，他一直扶棺而行，当行至上山的那段小路，由于路窄且泥巴路滑，有一个抬棺人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出事故了，只见老佩一个箭步，迅速撑起了那一位置，避免了事故的发生。这么一个有责任心，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可惜于2020年因病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的不止老佩，还有今年十月因病去世的公司原生产部部长老余，2003年我由湖南金信复合肥厂厂长调入湖南大乘医药化工有限公司担任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那一年34岁，刚刚步入中年。调入前，公司已陷入困境，领导班子大换血，公司执行董事、书记、副总经理全部由外部调入，开局非常艰难，记得当时的生产部部长余志一组织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为我们接风，系统地介绍了公司的优势及存在的问题，同时也纷纷表态将紧紧地团结起来支持我们的工作。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深刻，我问了他宴请资金的来源，他说是修旧利废的一点奖励，大家商量后决定不分配，这还是很让我感动及欣慰。不久之后，全国非典疫情爆发，84消毒液的需求量在短时间内井喷，在他的认真组织下，高效地满足了政府的要求和市场的需求，打了一个翻身仗。为公司的转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天不逐人愿，想起这些英年早逝的友人，让人痛心不已。

‍ 步行到资江防洪道路上，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唯有江水流淌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微风轻柔地拂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呢喃，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便在这静默中悄然浮现，父亲、母亲、大哥、还有一些朋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这一切我只能被迫的接受，渐渐明白“一路走好”这四个字是多么的沉重，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无奈，最终只能长叹:人生无常！有时候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而悲凉却可能突然降临，还没有准备好的再见，都会化成一种不能触摸的遗憾和执念。

‍ 人到中年，我怀疑，地球自转的速度加快了，一天的时间肯定变短了，以前的一天可以做很多事情，现在睁开眼、闭上眼就一天过去了。进入不惑之年的三十九岁生日仿佛就在昨天，当时二十几个朋友狂欢了一晚上，真是一眨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有时还真有点相信这样一个公式：时间流逝的速度=时间/年龄，意味着，年龄越大，时间流逝的速度越快。不知不觉中，我们的风华被光阴悄然带走，在悠悠岁月的长河中，我们匆匆前行，身后留下的却是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足迹，犹如资江边那座写着毛泽东思想万岁的取水泵房，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昔日的情缘，或许因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淡去，但那份温暖却永远留在心底。

人到中年，最是无言，我们找不到同我们感受一样真实的语言，烟火碎了一地，激情与梦想、成功与失败，都随着落地的烟火而沉寂。脸上的笑容或多或少掺杂着讪讪的虚伪，没办法，中年是个装笑的年龄。我们要照顾长辈的感受，因为他们老了，为了我们而老去，我们不能再要求他们的呵护，即使这时的我们还会遇到难题，还会迷惘，还会悲伤，但这些与父母一代的苍老相比都可以显得微不足道，所以，我们只能坚强的笑，让父母觉得他们老有所靠。我们还要不断地鞭策自己，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孩子尚未长大，为了孩子，我们需要给他们做榜样，尽可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和精神财富，以确保他们快乐、健康的成长。然而，这时的我们与孩子们的代沟越来越深，我们的努力有时并不会换来他们的理解，相反，两代人之间的冲突往往以我们这些中年人的一次又一次落败而暂且停息。

岁月如同一本厚重的书，每一页都承载着时光的印记，记录着季节的更迭与生命的轨迹。人生如夜行，兜兜转转，从出生开始的生命旅程兜兜转转直至人生的尽头。每一个人的心中可能都有一个彼岸，这彼岸其实就是一种心情，一种记忆，也许只有到老了，才会任凭它撒落在簌簌的微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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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30日晚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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