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思念永不疲惫——读《村庄令》《乡土中国》有感

诗酒趁年华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到魏振强老师,是在2022年的暑假,一年前,他在舒巷小学三尺讲台侃侃而谈,儒雅风趣,记忆里最动人的是“师者的庄静和修为”。这是他对台下新入职教师的殷殷期盼和毕生经验的总结。</p><p class="ql-block"> 世间种种皆有巧合,种种不期而遇的巧合总是那么美丽。一年后的暑假之初,我收到了友人相赠的魏老师的《村庄令》。扉页的题字让我拿到书伊始就是激动的。激动之后是冷静的困惑。村庄令,村庄令是什么?这几年,“令”挺火的,《陈情令》《山河令》,我可是大大的追了一把。</p><p class="ql-block"> 我隐约感觉此令似乎非彼令。不懂就问,我去查字典。令,1.命令。 2.使得~人兴奋。 3.美好~名。 4.敬辞。用于对方的亲属或有关系的人~兄(称对方的哥哥)。 5.时节冬~。 6.古代官名县~。 7.古又同“鸰(líng)”。那么,村庄令应该是哪种解释?我带着一份平静下来的好奇走进的他的世界,若干天后我合上书页,从前的种种激动好奇只余下满心满眼的泪雨滂沱。《村庄令》在我的心里下了好大一场雨。让我思绪不禁飞呀飞,飞回我的少年,飞回那个叫大司村,马厂村的山乡村落。</p> <p class="ql-block"> 一.你的大司村,我的马厂村</p><p class="ql-block"> 大司村,很小,小到我在地图上得放大好多倍才看得到。大司村很大,大到整本书也装不下。山村的一花一草,风物山川,是案头的山水。</p><p class="ql-block"> 我的案头也有一方山水。少年时候最傻气,因为说不了安庆方言又生活在这个小城,从小到大,初初相识的朋友一定会问我,你是哪里人?听口音好像是枞阳的?铜陵的?马鞍山的?有一次还离谱远去了南京。总之好像不是安庆的。我这个说不了安庆方言的生于斯长于斯的安庆人,顿时也不好意思忝居安庆人了。口音是一个人的来处,我的来处在我那谜一样的口音里越飘越远,往江浙去了。少年时候最意气。我会一本正经的解释,我的爷爷是宿松县的,他来安庆工作了,于是我爸来了,于是我也来了。哦,友人会意,你就是安庆的嘛。</p><p class="ql-block"> 我是安庆的,我没有那个底气,因为我不会说安庆本地方言。我更没有底气回答宿松老乡的追问,“老乡,你是宿松哪里的?”“听口音也不像是宿松的,难道是汇口的?”那里挨着九省通衢的江西,说的话也不像是宿松话。</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身份困境,我的故乡在哪里?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定义,乡土中国,是在基层的基本的社会结构上所体现出来的一种“乡土本色”的乡土中国。这种“乡土本色”并非单单指物理空间意义上的土地这一方面而言的,而是指人和土地之间的一种最为紧密的连接。</p><p class="ql-block"> 最为可惜的是,我的连接断了。从血缘关系上说,我想告诉别人,我的家乡在安徽省安庆市宿松县XX乡XX村。可我说不出口,因为这个陌生的地址,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熟悉。从地缘关系上说,我告诉别人,我的家乡是安庆。可也没人相信。私心里,我也认同自己不是安庆人,仿佛安庆只是我遥远灵魂的寄居地。所以第一次读到“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时,我真是心有戚戚。故乡,这个美丽朦胧的归处,在哪里?我的故乡在哪里?我没有底气回答这个问题。</p><p class="ql-block">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拼命追寻,所以好多年前,我就看《乡土中国》。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长于斯的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是乡。原来,终老是乡啊,我的心里有一个人在一处终老。可我不好意思说那是我的故乡——北浴乡马厂村。</p><p class="ql-block"> 马厂村,那是我的外婆家,像大司村一样,小到地图上看不到。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和“团体格局”决定了家的性质是父系原则的,在父系原则下,女婿和结了婚的女儿都是外家人。幼时我虽不明白这些大而大的概念,可也知道,马厂村的人都叫程某某,而我,姓吴。</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记忆,最温馨最美好的回忆大都来自马厂村,来自我的外婆。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叫外婆,都是叫奶奶。我的外婆也从来没有跟别人介绍时说过外孙女,从来都是“我家吴X”。以前总是问,马厂村为什么叫马厂村?外婆回答我,原是叫跑马场,因着地势平坦,古代大概可以跑马。我想,这是外婆淳朴的猜测。直到有一年,我跟随学校去参观距离马厂村不远处的罗汉山革命根据地博物馆,听说了曾经发生在跑马场的英雄故事,才明了这个村庄名字的气壮联想。</p> <p class="ql-block"> 二.你的外婆,我的外婆</p><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婆也不是马厂村土著,十八岁跟随我的外公赤手空拳翻过几道山来到马厂村,在那个物质贫穷的年代,凭借着勇气和崇拜留在了这里。“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童年时候在夏夜听外婆说遥远年代的故事似乎格外好听。</p><p class="ql-block"> 外公读过私塾,是我曾祖的学生。因着读了书,少年求志于四方,远去新疆乌鲁木齐畜牧厅工作。外公每每说起,都是无限回忆和自豪。在传统的地缘关系社会里,有句话叫“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惜,先祖只惦记着前半句,父母在,不远游。外公就此断送了远在边疆的梦想。温暖的家乡接纳了失意的少年,更赠给他自由的爱情,外公的脚步再也不曾出走,留在了他的故土,马厂村。</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山村,物质条件很是艰难。历经过半生风雨的老人从来没有说过苦。看《村庄令》,才知道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连一口吃食都要万分辛劳才换得其一。即使如此艰难,各家各户也能匀出几口吃食给最困难的人。我童年时在马厂村见过一个可怜人,又聋又哑,孤身一人,从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不止一次问外婆,他叫什么?“管他叫什么呢?都叫他哑子。”这里的人都叫程什么,他也该是这样啊。连外婆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是外婆会让我叫他舅舅。不管是不是饭点,只要哑子到了外婆家,外婆总是指手画脚比划询问是否吃饭了,再拿点东西给他吃,不多,大概也匀不出多的食物吧。我小时候总是觉得外婆很神秘,她怎么会的哑语?</p><p class="ql-block"> 外婆不仅会哑语,她还是个乡间游医,赤脚医生。不过,从未见她开堂坐诊。东家的孩子发热了,送到外婆家来,“白娘娘,白娘娘,快帮我看看”,外婆一顿捏背推背,小孩子居然还真的能退烧。长大后我猜测,这估计就是中医捏脊。西家的孩子穿衣服崴了手,哭个不停,大人急吼吼抱过来,“白娘娘,白娘娘,快帮我看看”,外婆一弄一弄,孩子也能恢复如常,不哭了。白娘娘说没事,大人才真的放心。这些亲眼所见已让我对外婆的身份和过往好奇不已,充满猜想,在我的认知里,她好像,从没读过书,认得几个字还是夜校扫盲的结果。她怎么会的医术?</p><p class="ql-block"> 真让我觉得外婆神秘的是,她还帮别人做过仪式,叫过魂,烧纸,点香,嘴里说着咒语,还真的灵验,没几天,精神委顿的人还真的能神清气爽的过来拉家常了。凡此种种,我越来越深信我的外婆不仅是个乡间游医,还是个能通灵的乡间游医。上高中时,听广播《梁冬对话徐文斌讲&lt;黄帝内经&gt;》,上古时期巫医不分家,巫师便是医者。我的天,原来我的外婆是残存的巫师!这个认知震撼了小孩子好多年。</p><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婆当然不是医生,更不是巫师。只是,马厂村的人都信她,我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即使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也总是想着别人的难处。</p> <p class="ql-block"> 三. 你的思念,我们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读《村庄令》,好费眼泪,任何一篇翻开,总是想流着泪结束。村庄千古依旧,多少人事一去不回,那些亲人,曾经的玩伴,无处寻觅,无论繁华的日常还是朴素的生活,总被风雨无情吹打去。</p><p class="ql-block"> 我上小学时候的暑假大多在马厂村度过,上中学后去的很少,等到上大学再去,很多旧时人事已变。少时一起缠蜘蛛网捕知了,上山摘野果,下河摸鱼虾的小伙伴,有的外出打工,数年难得一见,有的年少远嫁他乡。从前总喜欢在外婆家闲坐的老人,大多已故去。新嫁来的年纪相仿的小媳妇也不相识。越大回去,熟人越少。我更没有底气说,马厂村,是我的故乡。哪有故乡是陌生的呢?</p><p class="ql-block"> 魏老师也是感同身受吧,每一个把外婆家视作故乡的人,也都感同身受吧。大司村的强子可能更伤感,没有了外婆,没有了房屋,没有了土地,也没有了男性的亲人,仿佛那些曾经生活在大司村的岁月也随着坟头烧纸的烟四散了,留不下痕迹。</p><p class="ql-block"> 小铁头问强子的母亲,“二哥怎么再也不去大司村了?”母亲说:“二哥的外婆不在了,到大司村也没地方住了。”这样的情形我在梦里见到过好多次,哭了好多次。我惴惴不安了好多年,怕有一天,我回到马厂村,没有熟悉的人等我。暑假外婆打电话给我,说晚上梦见我小时候,醒来睡不着,想我了。电话里我安慰她,这两天就回去,安庆到马厂村,隔山隔水一百五十公里,不远不近。仿佛好多年前,外婆的笑话还在耳边:</p><p class="ql-block">“爱重外孙没用哦,将来老了动不了的时候,她又不在身边端茶倒水。”</p><p class="ql-block">“老话讲了,外孙是条狗,吃饱了就走。”</p><p class="ql-block">“人家问,你家婆(外婆)家是哪里,外孙的手往坟头一指。”</p><p class="ql-block"> 外婆说这些话,从来没避过我,我听这些话,很小很小就知道,外婆不是不喜欢我,恰恰相反,我知道她爱惨了我,爱到心间里,怕我一长大就飞远了。如今,我真的飞远了,当年的玩笑话,害怕心,真的成真了,她爱我一场,我却不能常伴左右,在身前端茶倒水,承欢膝下。我曾经想让她和外公跟我住,帮我看孩子,外婆笑笑,很欣慰,却不同意,她说“有舅舅!”其实,舅舅也在安庆,她也没有依靠儿子生活。他们辛劳了一辈子,朴素的得不愿意拖累任何一个儿女。</p><p class="ql-block"> 外婆在,我的故乡就在。外婆在,我们的故乡就在。有外婆,人生才有来处,我祈求上天眷顾,让我多陪陪她,听一听她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这世间,天天有相似的日出日落,不同的悲欢离合。有一种爱叫外婆,我爱你。有一种爱,一想起就想流泪,有一种缘,希望永远相遇,有一种思念永不疲惫。</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个激动的傍晚,第一眼看到魏老师在《村庄令》扉页上的题字“吴X老师:每一个爱学生的人,都是最幸福的人。”我想说,魏老师,每一个热爱家乡的人,都是有归途的人,都是幸福的人啊!</p> <p class="ql-block">  你想念故乡吗?你在乡下住过吗?《村庄令》一定要看看,这是一部有血有肉的《乡土中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