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草欲飞

绿皮火车

九31 王曜

六安西站的候车厅，我在等一辆K字列车，耳机里放着旧歌听。这是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回家，在火车站里能看到人的万千姿态，某个圈有人站中间，有人站圈外边，有人手里提着小巧精致名牌包，有人扛着比自己大快两倍的编织袋，月台上的车还没有到，已经有人在急着张望。这一趟，所有的相识与告别都在一个方向。

生活啊，一旦背负起，它就总习惯催促你。绿皮火车上的旅客一半奔前程，一半归故里。

我上车看着票寻到座位后，闭目听歌冥想，借此来打发掉这漫长枯燥的时间。“砰通”一声，椅背的折叠小桌不知何时被打开，上面放着不知谁的保温杯和泡面，我正一头雾水时，一位大婶正走过来：“小伙子，睡醒了呀！”，“不，婶，我没...”还没等我解释，大婶就从帆布袋里掏出一袋沙糖桔，说：“小伙子，尝尝吧，这是俺家老桔子树才摘的，老甜了，不要见外哈。”我拿了颗小的，没有吃，在手里盘来盘去，听着旁边的大婶滔滔不绝的说着。

她从去年的丰收，又说到下一次插秧，从房上的一块瓦，又到地里的一个西瓜，但不变的话题始终是老家。她还说，令他最高兴的是村里搞乡村振兴，农田要松土需要一个礼拜，挖土机来了后三下五除二，半天就能干完，家里的米只多不减，腰包也鼓起来了……。从大婶的话语里，我仿佛闻到了甜米酒香。

她的手比脸脏，但她眼里有光。

车驶出了城市的边界，窗外两边是乡村小路，有“土包”上荒生草木，也有院里种着桑跟枣树。火车偶尔会拉一拉长笛，我剥开了手里的那颗沙糖桔，又看到老墙旁有人撕掉了扶贫的标语，刷上了“乡村振兴”字样，一股酸溜溜，蜜滋滋的感觉直冲味蕾。

车慢慢开进黑漆漆的隧道，车窗外的光在渐变着，一个伯伯迎面走来，对于颠簸的路途，他并没有显得疲倦，一路上，听着大婶的欢天喜地，也止不住的乐呵着。

乘务员开始吆喝着瓜子、香烟、啤酒和方便面,他问了问啤酒多少钱，又问了问哪种香烟最便宜，乘务员脱口而出的价对他来说好像一记严厉的鞭，他犹豫了半天，耸了耸上了年纪的肩，此刻，他手中钞票上的〇变成了困他在原地的圈。

下午了，火车停了一下，我没醒，伴随着火车拉迪声，我醒了，火车又开始缓缓的走着。我突然惊觉旁边的大婶不见了踪影，座位空荡荡，行李位空荡荡。大伯说：“小伙子，大婶到站了，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喊你，也没来得及说声告别。”我有点意难平，直到我发现包里多了袋沙糖桔。

绿皮火车慢慢走着，而有的人却没有留下。

大伯又说他这一趟回家，要坐37小时的硬座，他说要留着给孩子发压岁钱，所以才这么吝啬。他又说他命薄，一辈子窝在田地里，没读过书，羡慕我这一代没有被生活蹂躏过，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一束光射过来，才打破了静寂。

车终于又钻出隧道，玻璃窗印出了透明的我，大伯笑着说：“羡慕归羡慕，我说啊，生活虽然破破漏漏，缝缝补补不就好啦！”他收拾着东西，下车前说：“继续向前走吧，孩子！”

阳光又落射在我手上，路与路交，楼与楼错，看到与错过都在一个方向。绿皮火车上，你无法挽留任何反方向的东西，新事物、新景色、新隧道都会不请自来，因此，生活一旦背负起，它就总习惯催促你，催你别停留在过去，催你勇敢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