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车”来了 ——在三姑家时的二三事（二）

怀东

“铛铛车”来了

三姑家住在磁器口，门口有有轨电车通过。不过当时人们都叫它铛铛（北京人念diangdiang一声）车，因为它在行驶到人多的地方时，驾驶员会敲响车上的一个大铜铃，提醒行人避让，后来这非常有特色的声音就成了北京有轨电车的昵称。好像这个称呼还不是北京地区的专属，听天津的朋友说，他们那里也这么叫。

北京那时的铛铛车好像有两种颜色，一种是墨绿色，一种是酱红色，经过三姑家门前的是后一种。除了比无轨电车多了两根铁轨外，车顶上的接触杆也和无轨电车不同——无轨电车是两根“大辫子”，而铛铛车是一个弓形，因为他的供电电缆只有一根。还有一个记忆是铛铛车车两端的驾驶台极其简单，只有一个控制车速的黄铜扳手，至于刹车控制的装置是什么样子，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铛铛车行驶到终点站时，不用调头，司机只需走到车的另一端，使用另一套操作系统就可以了，我们这些孩子都把这种操作形式叫做“倒着开”。

对铛铛车还有一个印象就是破旧，最为清晰的就是车厢的外面有很多都不是铁皮，而是油漆的三合板——这可能与当时国家的钢铁供应紧张有关。那三合板经过风吹雨淋后，漆皮脱落，到处是裂纹，甚至还有孔洞。作为一个国家首都交通的门面，实在是有碍观瞻。

铛铛车一般都是有一个司机，一个售票员两个人，司机在车的前面负责驾驶和前门乘客的售验票，而另一个售票员只负责后门的乘客。由于司机在电车行驶过程中要负责驾驶，不能分心，这也就给后面要说到的有些孩子横穿电车的危险行为提供了条件。

在红桥东侧的东四块玉，有一个大院，当地的人都叫它电车厂，等到了夜间收车后，所有的铛铛车都要开回那里。据说刚解放时国民党特务在那里制造了新中国最大的纵火案，一下子烧毁了好几十辆车，给北京本就艰难的交通行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街上来来去去的铛铛车，对于我们孩子来说，既是一景，也是一乐。当时大一点的男孩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横穿行驶中的铛铛车，从一侧的门上，从另一侧的门下，因为当时的铛铛车都没有安全门，只是在车厢的四角各有一个门洞。车辆行驶的时候，为了防止乘客坠落，横搭着一个细细的铁链儿。铁链的高度大约在大人的胸部上下，根本挡不住小孩子来回穿行。不过，我却没有玩过这样的“飘”——我到三姑家的第一天就被严厉告知禁止扒铛铛车，若被发现就往死里打。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会问，这么危险的行为，铛铛车的司售人员就不管管吗？我觉得，开始时肯定是有人管的，可架不住人多势众，更架不住长年累月，最后的结果是管不了，也管不过来，时间长了，也就随它去了。好在因为这条街路窄人多，车速很慢，还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大事。

我没扒过车，并不能说是没给铛铛车捣过乱。我在三姑家不长的日子里，就和铛铛车有过两次接触。

一次是突然听到传闻，把二分线的钢镚放到车轨上，让铛铛车轧平轧大，就可以到银行去换五分钱。可当我真的把一个钢镚放到车轨上“加工”完毕后，又传来消息（好像是街道正式通知），由于知道此发财方法的孩子太多，弄得崇外大街小学的许多学生，拿着被各种理由弄坏的残币，到对面的银行兑换。银行有话，再遇到这样的孩子一律送派出所，不只是孩子，连家长都要跟着蹲班房。挺好的一条发财之路，刚上道就被堵死了。

二分钱，可惜了，再攒上一分，吃根红果冰棍多好！

与“铛铛车”的第二次接触是，当时电影院放映了电影《飞刀华》，一时间那电影的主角华少杰成了男孩们心中的英雄，华少杰手中的五把飞刀也就成了他们的心仪之物。可这飞刀到哪里去弄呢？市场上肯定买不到。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些有轨电车沿线的孩子们就打上了铛铛车的主意。

不知是谁发明了一种做飞刀的方法，把当时市场上最大号的铁钉子放到轨道上让铛铛车轧扁，再略加修整，一把飞刀就做好了，不过我们当时都管它叫宝剑。一时间在铛铛车从红桥到磁器口的轨道上，被放上了数不清的大铁钉。为了防止由于电车行驶震动引起钉子滚落，孩子们还发明了各种固定方式，最多的是黄土泥。结果平常行驶平稳的铛铛车，成了“咣当”车——车轮与铁钉的撞击声，铁钉与铁轨的摩擦声，乘客的惊叫声，驾驶员的喝骂声，还有孩子们的欢呼声，离老远就能听得见。

我和小表弟各做了一把“宝剑”，再想多做几把，可原材料断供了——对面五金商店知道了孩子们买铁钉的用途，或是得到了什么通知，对我们实行了拒售。

记得当时磁器口大街的孩子几乎都有了这样的兵器，有人甚至不止一把。有了兵器就要用，一时间各院大门的门板（好像飞刀华就是在门板上练刀的）就成了我们飞刀的目标，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飞刀伤人的传闻。

不只是我们磁器口大街，好像当时全北京，甚至全国都受到了这刀光剑影的负面影响，最后这件事还上了报纸，学校，街道和家长，到处都在查没各式刀具。很快，《飞刀华》电影也停演了。一阵飞刀热应了那句名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其实，我的那宝剑玩了几天我就收手了。原因很简单，一是大人不让玩，说是危险；二是铁钉做的宝剑质地太软，剁了几天门板就卷了刃；三是总是飞不准，觉得没意思了。那把宝剑后来去了哪，说来有趣，那东西把我的裤兜扎了一个窟窿，自己逃走了……

好像离开三姑家不久，北京的铛铛车就停运了，电车上方的架空电缆很快就被拆走，而下面的铁轨则存留了很多年，直到后来“铛铛车”沿线道路升级改造的时候才被拆除，而我们这一拨孩子则成了北京“铛铛车”的最后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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