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苹——宁晋历史人物之（十七）

新辉

　　张苹（1896～1986），字滨生，北丁曹村人。幼年父亲去世，孤儿寡母常受族人欺凌。张苹天资聪颖，尧台私塾唯他学业优秀。民国2年(1913)，入北圈里二等小学。民国4年，考入保定育德中学。民国7年，考取北京大学国文系。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派章宗祥、王正廷参加巴黎和会。结果，丧权辱国，激起震撼全国的“五四”运动。各报载文，提倡开发民智，强盛中华，“学术救国”之说云起。

张苹认为，文字是开发民智的利器，而汉字繁杂难识，文化不易普及民众，民智终难开发。他立下志愿，终生研究文字改革。民国9年暑假期间，宁晋县鼠疫流行，张苹染鼠疫，治疗两个多月，休学一年。民国14年。张苹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受河北省立第七中学(校址正定县)聘任国文教员二年。在教学余暇，编印《国音拼字》一册，并搜集整理民间歌谣、童话多篇。民国16年，任聘期满，按着母亲耿氏的意见，回到宁晋农村。这段时间，张苹和广大农民接触，感情加深。他亲眼看到农民没文化的苦处，普及文化知识、改革文字的责任使张苹重负难释。他结合实用，编写了《俗字韵检》，让人们传抄、应用。民国18年春，张苹受河北省立第十五中学(校址赵县)聘，任国文教员一年。其间，他的书法技艺显著提高，名闻遐迩。

民国19年，宁晋县仕绅推举张苹任教育局长。任职期间，他主办提倡简化字的《教育界》报，还为各校教师编印了《应急字检》，里边使用了他改革的简化字。在任一年，深感政界腐败，不甘自染清白，便愤然辞职。

民国20年秋，又受省立十五中学招聘，任国文教员四年。张苹利用业余时间，收集了很多民俗文学。他的诗文受民间文学影响，有浓厚的乡土气息，通俗易懂而富有哲理，给人留下较深印象。民国24年，任聘期满，再返故里。因为国家不得安宁，他潜心研究文字改革的计划难以实施，便着手清理汉字，使其从根归类。在乡二年，著《理字》四册，《音根韵检》一册。

民国26年，“七•七”事变发生，日军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疯狂向南推进。时，张苹主持编辑《抗日新闻简报》。9月4日，日军飞机轰炸宁晋县城。不久，石家庄一带隆隆炮声可闻，城乡人心惶惶。张苹面对国破家亡的局势，百感交集。但是，一介文弱书生，怎能抵挡枪炮，只好舍家抛业、携妇将雏，避兵难于河南许昌。是年冬，他受国立第一中学聘，到淅川上集任国文教员。

当时，一中的学生，多数是在日军枪炮迫使之下，背井离乡而来求学的。他们血气方刚，集国恨家仇于一腔，投笔从戎，只要振臂一呼，应者甚众。在从军学生奔赴前线的时候，张苹为他们作《抗日歌》以壮行色，送走抗日救国的学生，张苹既引以为荣，又深感自身惭愧，灯下抚案，作《自悔诗》表达不能上场杀敌的遗憾。张苹每月的收入仅可维持一家五口的生活。他穿粗布衣，吃糁合面的窝头，喝菜糊糊，自奉十分俭约。但是，他对那些远离家乡、经济条件困难的穷学生，却是关怀备至，经常给予照顾。张苹那间狭窄的居室，是学生寻求温暖、帮助、宽慰、奋进之所。同时，张苹在当地群众中，也深孚众望。他忠厚善良，平易近人，爱好广泛，和许多人结下友情。平时，下棋的、拉琴唱京剧的、求字的、闲聊的常造之客不绝。张苹象一块磁石，吸引着一些人的心，如果几天不来，总感到失落了什么。在和群众交往中，张苹一直遵循“施惠勿念，得恩莫忘”的古训。他债借别人的财物，总要定时偿还；而别人借他的财物，无论多少，永不记挂和讨要。他的品德深受各方人士的推崇，一时传为美谈。

一天，宁晋籍学生路瀛身找张苹说，他要去重庆投曹禺先生学戏，希望在同乡中筹措点路费。张苹当即从刚领取的不足六十元薪水中，拿出二十元，说，“到重庆路途遥远，沿途又无亲友接济，困难决不会少。俗话说‘穷家富路’，你拿去用吧，我们在家的紧一紧也就过去了。”

民国34年，张苹在一中任教十二年。随着时局动荡、战火纷飞，他跟一中学生先后流亡河南、陕西、四川三省，受尽了艰难困苦。但是，在任何环境中，他改革文字的夙志始终没有动摇。他把《国音拼宇》再三修改，更名《华音拼字》。并修著《应急字检》、《理字归根》、《俗字零拾》、《骊珠琐记》及《音仑》四册。1949年，国立一中解散。张苹受聘四川遂宁县中学，任语文教员。1951年，被广元师范学校聘为国文教员，著《怎样创造中国新拼字》，并编写《大众文法》。

1953年，张苹调回宁晋县，翌年，任宁晋中学教师，并被选为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56年，张苹为宁晋县政协常委，并奉调任教育科副科长，3月，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北省委员会代表大会。会上，他作了“汉字改革用哪个体系好”的长篇发言，全文刊载于《河北日报》。1957年，张苹任宁晋县政协驻会常委。其间，编著《审名》，并将《华音拼字》修改定稿，投寄《中国语文》杂志社。《中国语文》编者将书稿转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寄信称：“在修改汉语拼音方案时，曾参考过你的拼字方案。汉语拼音方案的修改成功，是有你的贡献在里头。”张苹为文字改革呕心沥血四十余年，只在解放后才受到重视，他不无感慨地吟诗一首：

费尽心机四十年，华音拼字出人寰；

别开生面六书外，顺灌友情两大间。

张苹以政协驻会常委的职务，埋头工作了十余年，1968年，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增温、升级，宁晋县政协工作停止。10月，张苹被通知到学习班解决问题。“君子坦荡荡”，他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但是，进入学习班以后一呆就是八个月。禁闭式的八个月，对一名研究人员来说，损失是无法弥补的。1969年7月，张苹又到“五•七干校”。1970年4月底，宁晋县政治部通知，给张苹开除公职处分。张苹本人弄不清为什么受此处分。经多方询问，回答是“历史问题”。什么历史问题?他经过县、省、中央的上访，五年时间落了个“严重历史问题，行政降三级处分”的结果，办理了退体手续。

自1970年以来，张苹全家生活因断了工资收人而困难重重，加上政治压力，使他陷入极度危难之中。尽管他常以“唯谋大众福利，安计个人得失”的宏观思想来自我解脱压力，但是，生活的现实，却百般无情地折磨和戏弄他，他有一首小诗，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内心的甘苦：

欲饭时间家里行，忽闻街上敲梆声。

遍搜衣袋无分文，眼看豆腐买不成。

他过去常常慷慨解囊，以济人难，现在却连“空囊徒惭愧，留得一钱看”的贫困程度都达不到了。他住的是震后危房，穿的是旧日衣裳，吃的是每日两餐稀粥杂粮。但是，他仍旧坚持不懈地进行文字研究和写作。冬日寒冷，张苹围床棉被，将一块木板架在膝上俯身写作，戏称“暖书案”。宾客来访，他仅能以九分钱一包的“红满天”香烟和白水待客。凡和张苹接触的人，看到这不公正的生活状况，无不愤然。

1982年3月，强加于张苹身上的污蔑不实之辞和处分被全部推翻，给予恢复原职原薪，按退休干部待遇。1984年7月，给张苹一家安置了宽敞的新住房。张苹心情舒畅，研究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他系统地分析了东北三省、冀、鲁、豫、陕、晋、蜀等国内主要音系的语言特色，编写了《汉语合苏》。在研究英、法、俄、德、日等国文字后，他深感汉文字形音优美，无与伦比。要改革中国文字，成为统一世界语言文字，他说，“中国是人口最多的国家，影响重大。改革好汉语文字，将来未必不能被采用为国际通语。我们对国际通语的建立，有应尽的义务；改革中国文字，更是应尽的责任。”1985年，张苹将六十余年的研究成果编汇成册，定名《国际共通语》，准备发表。他感到在国内刊发或出版的可能性不大，便嘱托夫人寄往新加坡。他的妻女因为“文化大革命”的遭遇，余悸未消，不敢贸然寄发。当张苹问及此事的时候，都谎称早已寄出。他信以为实，便时刻期待刊发或出版的回音。

1986年1月20日，张苹因患感冒，医治不及，在宁晋县逝世，终年91岁。在他病危之际，仍念念不忘《国际共通语》的消息。他那执著追求的赤子之心，那拳拳不舍的报国之情，使守护病床边的妻女无不恸心落泪。

张苹从事文教工作多年，桃李情深，绵绵思念不绝；张苹待人宽厚，乐善好施，在群众中树立了良好印象；张苹书法艺术独树一枝，庭堂竞悬，留下不朽的墨宝；张苹一生追求文字改革，必将被人民群众所接受，在人类历史上起到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