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难忘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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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镇虎个人简介 哈三中67届高2.2班毕业，1968年10月28日下乡北安长水河八分场。 1979年返城，进入鸡西煤炭医学高等专科学校财务处工作；2009年退休；现居深圳。本人系通过成人自学高考，取得了企业管理本科证书；专业技术职称：企业会计师。 一支难忘的歌孙镇虎——谨献给当年我的知青战友们，献给我们的文艺教官小林同志！ 虽然，当年那场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距离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越来越远了。但作为亲身参与了那场波澜壮阔伟大运动中的一员、却永远也无法忘记奉献了我最美好青春年华的那段人生经历。 虽然，在我长水河农场十余年的知青生活中，发生了、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当时并没有感到怎样特殊。然而现在回想品味起来，却突然感觉它们竟如此珍贵！如果把这些美好往事串连起来，那么这些往事就一定能汇成一支歌！这是一支追忆青春岁月的歌，一支充满深情和欢乐的歌，一支永生永世难以忘怀的歌！ 一、“雅号”的来历 初到农场这片广阔天地，我们这群来自省城的“小青年”遇到的头一个考验就是劳动关。生产环境的恶劣艰苦、操作技能的生疏笨拙自不必说，而那种超常的劳动强度，在今天我们的一些年青人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然而，在付出了汗水、泪水、甚至血水的同时，一个意外的收获也在悄悄降临。我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粗变壮，力气变得越来越大，饭量也在突飞猛进地增长。 记得那是一个多雨的麦收时节。一天，我们一连的全体人马正在南山的一块地里埋头收麦，忽听指导员高喊：“休息了，休息了！”。原来，此时已至晌午，食堂送饭的来了。 食堂这天送来的是白面包子，外加海带黄豆汤。包子个头很大，连皮带馅足有一两半到二两。雨暂时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阳光既温暖又柔和，让人感到舒服极了。我和邻近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围坐一圈，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就吃，端起铁盆大口大口地喝汤,反正“大会战”期间吃饭不限量，那你就放开肚皮尽情地吃吧！ 一大盆包子和一大盆汤眨眼见了底，我们还意犹未尽……这时，远远地跑来一个男生，笑嘻嘻的，一脸的狡猾和神秘。“没有了，没有了！你来也是白来！”，我们大叫道，以为他是来抢包子的。他斜了一眼脚下两个空荡荡的大盆，劈头就问：“喂！×××，这包子刚才你吃了几个？”“四个，怎么了？”他扭过脸：“你呢，几个？”“五个，到底怎么了？”“没怎么！”，他一屁股坐下来，“你们不行！咱连的一个女生吃了七个！”“你说什么？”“真的假的？瞎编的吧！”……“瞎编是狗，她还喝了三碗汤呢！”我惊呆了“乖乖，这可是一斤多的量哪。还，还是个女生？”“哈哈哈！” “她是谁呀？叫啥名字？”“叫……林……？要不就叫什么……林！”“真费劲！干脆，以后就叫她七个包子三碗汤得啦！”我提议道。“好哇！好哇！” 于是一个挺不雅的“雅号”就这样诞生了。也正是通过这个与“吃”有关的故事，我才第一次听到了“小林”这个名字——当时仅仅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遗憾的是，我们那次给她起的这个雅号后来并没有人们被叫响。究竟是因为它过于直白，还是因为拗口难念，我也不知道。但有一个情况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们知青连不分男生女生，个个能吃，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像我这又小又瘦的人，竟也曾创造过半斤一个的大馒头，连吃两个的纪录呢！ 二、快乐的南北河 八分场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说它山清，是因为分场四周被连绵起伏的群山环抱；说它水秀，是因为分场的最东边有一条小河。 从场区出发，沿着麦田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河水自南向北从分场边上流过，这也许就是当地人叫它南北河的原因吧。小河的河面不宽，最开阔的地方也不过二十米，但河水特别清澈，水量也十分丰富。可以说，在我们这群知青到来之前，南北河是寂寞的忧郁的。而自从我们到来后，南北河好像突然间迸发出青春活力，它欢唱着、跳跃着，敞开胸怀迎接我们这群来自远方的、也同样年青的朋友！ 　　夏日的一天，适逢全分场歇工休息，我和几个小伙伴兴致勃勃地相约去南北河游泳。刚到小河口，一幅热闹非凡、人气沸腾的场景立刻呈现在面前：这里早已聚集了许多人，男生、女生……，看得出绝大部分都是我们知青连的。只见有人在河边洗衣裳；有人面对清亮的河水，在放声高歌；有人远远的躲在僻静处钓鱼；更多的人则是在河里打闹、嬉戏——可别忘了，对我们这些从小在松花江边长大的哈尔滨人来说，要说游泳戏水，个个可都有一手呢！ “快看！那两个……”，有人捅了我一下，“嘿，游得好棒！” 只见河面上有两人顺流而下，并排游了过来——标准的“自由式”！两人的动作既整齐、协调，又轻盈、舒展，真的好漂亮！ “这是谁呀？” “不知道！看不清，好像是两个女生呢！” “看！上岸了，上岸了...” 爬上岸来的果然是两个女生。一样高挑的身材、一样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只有那艳丽的泳装，两人的颜色才各不相同。 “噢，是她们哪！” “谁呀？” “小林嘛，也是咱一连的，旁边那个是她妹妹!” “哪个小林哪？” “就是挺能吃的，那个，那个……七个包子三碗汤……” “啊？就是她呀！……哈哈哈……”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我才终于见识了这位真正的“小林”。 “没想到她游泳也有两下子！走，咱也去露一手！”有人提议道。 ...... 当我们几个游到离“小林”姐妹不远处时，我突然发现旁边的一位出现溺水状：只见他两手在空中乱抓，身体在水中一蹿一沉，口中居然还喊出了“救命”！？哥几个先是一惊，纷纷扑过去救他；接着是一疑——他是高手啊，怎么会……最后是一醒，因为大家发现这小子总在偷眼观察“小林”姐妹的反应，脸上分明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于是我们也学他样子，一面在水里上窜下跳，狂呼乱喊，一面偷看两姐妹的反应。“小林”开始也是一惊，接着也是一疑，但最后却是一嗔！原来笑眯眯的脸色消失了，只见她杏眼圆睁，厉声喝道：“你们几个！上来吧，别装啦！” 小把戏被人家看穿，再玩下去可就没意思了！我们只好乖乖上岸，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从两姐妹面前走过。我悻悻地想：“唉，我们只不过想近距离再欣赏一次二位优美的泳姿，当然，也真的想品尝一回‘英雄被救’的滋味，如此而已！你们怎么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哇？如果，如果真的被淹...”“咯咯咯……”，一串爽朗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没敢回头，知道这是胜者对败者的惩罚。但同时我也认为，这笑声里绝没有丝毫的讥讽与嘲弄，有的应该是友善与宽容！是的，在未来的岁月里，我渐渐熟悉了这饱含友善与宽容的笑声，也渐渐熟悉了这位多才多艺的“小林” 。 三、身边的“铁梅” 虽然八分场是全长水河最偏远闭塞、最小规模的地方，但这里的业余文化活动却远近闻名。这不仅因为八分场曾经拥有过一支响当当的文艺宣传队，而且在于其自编、自演、自娱、自乐的形式，以及常态化的群众性活动。而一大批热心参与、自身又具较高素质的文艺骨干，在其中发挥了核心与促进作用。记得某年九月，分场方面下达了通知：国庆节快到了，麦收大会战也已胜利结束，全场要好好庆祝一下。各连队必须准备文艺节目，“十一”开晚会！也就是这次，我们一连成功上演了一把《红灯记》——尽管受当时种种条件限制，只排练了三个片断。但直至若干年后的今天，我还时时忍不住在想，包括“小林”在的内那帮人，当时是哪来的灵感和勇气，竟敢提出排演《红灯记》？！在那次活动中，我荣幸地担任了“总联络人”之职；在戏里的任务，是躲在幕后喊一嗓子：“磨——剪子来——，戗——菜——刀——”而扮演“铁梅”的就是“小林”。……正式演出的那天很快就到了。分场办公室西侧有一大片空地，我们文艺演出的会场就设在这里。太阳还没落山，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个个兴致勃勃，喜气洋洋。场地已经过了平整，杂草也清除干净；场地一头，用粗壮原木搭建的露天舞台，高高大大，显得既质朴又气派；舞台正上方，一条宽大的通长横幅，红底白字“长水河农场八分场国庆文艺晚会”。当夜幕刚刚降临时，露天舞台上那十几盏大功率照明灯突然一齐点亮，引得台下一片欢腾，人们焦急等待的时刻终于要来了！果然，理解大家心情的分场领导在发表了简短讲话以后，立即亲自宣布：“下面，演——出——开——始！”，台下又是一片掌声、欢呼声。 排在前面演出的是兄弟连队的节目，而一连的《红灯记》则被排在最后——重头戏压轴嘛，看来晚会组织者心里早就有杆秤！ 随着兄弟连的节目一个个演下来，我这个“总联络”的心还是越绷越紧，忍不往拉上副连长，想最后再检查一次。这时的后台，差不多都是一连的人—— 看到“李玉和”身着铁路服，手提“号志灯”，神态自若地一个人站在那里，我放心了。他的这身服装和这个道具，还是铁中的同学们自费跑回家，从铁路局里借来的呢；“李奶奶”被几个女生簇拥着。见我俩过来，没等“李奶奶”说话，几个“小孙女”却抢先说：“别婆婆妈妈的啦，你们就瞧好吧！”，说完还嘻嘻地笑；“铁梅！铁梅在哪里？”找不见“铁梅”，我和副连长都急了！找了半天，才发现她在后台的另一边，就着台上的灯光，拿个小圆镜，自顾自地在那里照呢！看她这身打扮：红地白花小夹袄、浅蓝色宽腿裤子、一双家制布鞋，我不禁在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好一个标准的“铁梅”！“姑奶奶，快点吧，要上场了！”见我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转身就跑。没留神一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甩了过来，我虽极力躲闪，眼睛还是被扫了一下。“下一个节目，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片断，演出单位：一连！”报幕员的话音刚落，台上台下立刻欢声四起……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细说了，随着“铁梅” 最后一句：“……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那响彻夜空的演唱，还有她和“李奶奶”高举红灯那历史定格般的亮相，全场沸腾了！“成功了！成功了！”一连的战士们发疯似地又蹦又跳，互相拥抱握手，许多人在不停地擦眼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台下的观众显然还感觉不过瘾，台上的演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再唱上一小段，然后鞠躬谢幕、鞠躬谢幕….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呀！因为从这晚开始，我们长水河也有了“铁梅”、我们八分场也有了“铁梅” ！当然，我们也从此有了“李奶奶”，还有“李玉和”，他（她）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四、永远的歌声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一连男生这边，总爱时不时地拿“小林”说事。《红灯记》演出结束后，“小林”自然再次成为大家的议论中心。有的说，“小林”不够镇静，出场时差点摔倒；有的反驳道，不对！是“小林”用力过大。因为他不仅听到了“小林”那咚咚咚的脚步声，而且明显感到了台板的颤动；还有的干脆模仿“小林”的腔调，喊上一句：“奶奶，你——听——我——说！”……嘿，学得倒还蛮像！然而我很快发现，他们这两下子只不过是背后本事。其实当着“小林”的面，个个规规矩矩的，谁也不敢开一句玩笑，说半句胡话。尤其，当我们面对的是一位严厉的“教官”时，更是如此。说来也凑巧，不久“小林”真的成了连里的“文艺教官”。一天晚饭刚过，指导员就来通知说：“今晚由‘林教官’负责，全连学歌！地点设在你们这边。大家准备一下，女生马上就到”一听这话，整个男生宿舍顿时“炸了营”，大家手忙脚乱好一阵忙活：有的赶紧叠被，有的忙收东西；有的对着半片残镜，匆匆检查一下自己的“风纪仪容”；有的则操起笤帚，哗啦哗啦扫地……，当然，那些实在来不及处理的衣、裤、枕巾、袜子之类，也只好找个隐蔽处，来个临时藏匿！……“林教官”来了，率领着她的全体女兵。“今天，咱们学唱一首歌”咦，说话挺和气的嘛！“我先提几点要求……”她扫了一眼面前的“学生”，“第一，身体要坐直，不许东倒西歪；第二，有事请假，不许无故溜号；第三，学习要认真，不许偷懒；……”“上厕所尿尿也要请假么？”有人在我耳边小声问.“你说呢？！”我没敢动。那天晚上，大家都特认真。教官教得认真，学员们学得也认真。我清楚看到，平日里那几个爱信口胡说的家伙，这会儿坐得比谁都挺直，唱得比谁都卖力！可不知为什么，其中的一句大家总唱不好。“不对！不对！停——”“小林”急了，一双杏眼又瞪得溜圆，脸也涨红了。“这一句最后一个字要拉六拍，你们只拉了四拍！”她口气很严厉，“现在，我反复唱三遍！大家不要跟，先仔细听一听。”说着，她边唱边用手打着拍子……很快，全连不仅学会了这首歌，而且唱得相当棒！有趣的是，打那以后，男生宿舍这边变得比从前干净了许多，也整齐了许多。“小林”不仅会教，而且能“编”。记得我们分场宣传队有一个颇受欢迎的舞蹈节目，名叫《小背篓》，就是在她的主持下创作出来的：十几个女孩子，身着南方某少数民族的艳丽服装、背上一只“小背篓”、打着赤脚、边歌边舞、边舞边歌……那火爆热烈的表演场景，至今仍能在我的脑海里清晰闪现！回首这段往事，我很自然联想到我们八分场那个光荣的文艺团队，脑海里更多闪现出那一张张青春洋溢、充满欢乐与自信的笑脸。这是一群极具创造能力与创造激情、敢想敢干的年青人。正是这群年青人，给人们带来了那么多的欢笑，奉献出一道又一道精神美餐。“小林”则是我们昔日一起创作、一起排练、一起演出的同志、战友和伙伴！……我最后一次见到“小林”，大约是在下乡后第六年的冬季，一次总场召开的财务会议期间。那时，“小林”已是总场服务连的主管会计；我还在八分场，做了分场会计。两天后，“小林”告诉我，会议一结束她就要回去了，还有她妹妹。我问她：“是回去探亲，还是……”“是返城，再也不回来了！”她说，神情有点凄然。我知道，那时知青返城潮正在悄然兴起。于是一面向她表示祝贺，一面提出想送送她们，她婉言谢绝了。……“小林”走了，悄悄地走了，因为后来我听说两姐妹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小林”走了，在那个少雪而又格外寒冷的冬季。我不知道，当车轮开始滚动的那一刹那，她想了些什么？是否回头再看一眼，曾亲手播撒过自己理想与希望的这片熟悉的土地？“小林”走了，就那样匆匆地走了，留给我的也只有那一两句匆匆的话语。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日一别，从此失去了有关她的任何音讯。直到前不久，听到的竟是她因病故去的不幸消息！……在即将结束这篇小文时，我最后想说，“小林”以她的无私奉献和满腔热情，给人们送去了欢乐，那么她就一定能收获欢乐！由此我不禁从心底飞出了一支歌，我也仿佛听到了“小林”在那遥远的天国正在高唱这支歌。是的，那是一支歌颂青春的歌、一支使人坚强的歌、一支催人奋进的歌、一支——永远的歌！…… 孙镇虎于2008年7月29日 为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