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在洞庭湖抗击血吸虫病

陶国俊

半个多世纪前，血吸虫病是一种流行性地方病，对人类健康造成了严重危害，重疫区血吸虫病肆虐横行，以至＂千村薜茘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新中国从1955年起大规模防治血吸虫病，疫区开始扭转局面，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报》报导，江西省余江县率先消灭血吸虫病，毛泽东主席激动不巳，彻夜难眠，写下了《送瘟神二首》诗，将消灭血吸虫病，比喻为送瘟神，并在该诗后记中，冷静地分析形势，＂现在尚有一千万人患疾，一万万人受疫的威胁，是可忍敦不可忍＂，强调＂党组织，科学家，人民群众三者结合起来，瘟神就只好走路了”，为消灭血吸虫病的方针。

血吸虫病主要分佈在我国长江中下流域，新中国在疫区建立血防站，组织和协调血吸虫病防治工作，我1968年冬季到常德县黑山嘴公社扦队落户，当地就有黄珠洲血防站，血防医院，下乡期间我身经感受，看到了国家对血吸虫病人关怀，血防战线工作人员辛勤努力，当地群众战胜血吸虫病的决心和勇气。

毛主席写的《送瘟神二首》诗，最先发表在1958年10月3日《人民日报》上。

黑山嘴过去是八百里洞庭芦苇山嘴，这片黑土地人烟稀少，后来常德益阳地区移民，在这里辛勤耕耘劳动，逐渐成为洞庭湖粮倉，这一带是西洞庭湖民主阳城垸，毗邻汉寿县西湖农场和灌头嘴公社，民主阳城垸外是奔腾的澧水，垸内是一望无边的稻田棉地，以及东西向长长的内堤，从中间将民主阳城垸隔断，如果长江涨大水，危及下游武汉等城市安全，就要挖开澧水江堤，民主阳城垸的一半土地将用来蓄洪，民主阳城垸内堤很高大，堤上可以跑拖拉机，堤下内湖盛产鱼类，那时水鱼3角多一斤，每年春天植种的油菜花开了，成片的油菜花特别开阔，金黄金黄十分美丽。

油菜是食用蔬菜，油菜籽油是主要的植物食用油。

我所在生产队人均3亩多田土，主要种植棉花和稻谷，棉花生长期长，种植，施肥，喷洒农药，采摘环环相连，农田种双季稻，稻谷抢收抢种不能误农时，双抢时全队男女劳力，家中学生都要上阵，男的挑湿谷肩膀挑肿，女的扦秧手指溃烂是常事，生产队还有较远处20多亩，国家不征收公粮的甩亩，湖区修水利时间多，每年农活好累好累。

谁知盘中歺，粒粒皆辛苦，双抢是一年中最劳累的农活。

我们知青到黑山嘴不久，观察到一些农民黑里透黄，得知他们感染过血吸虫病，都在当地血防医院医治好，愈后日常生活正常，体力劳动未受到影响，所以没有特别看重，日后会感染血吸虫病。

1970年双抢后不久，黄珠洲血防站工作人员到生产队普查血吸虫病，我大便检测时发现血吸虫卵，再次检测确认我为血吸虫病患者，强调需住院治疗，防止血吸虫病进入晚期，丧失劳动力危及生命。

我们大队民兵营杨营长，早几年普查为血吸虫病人，他认为自己体质好，没及时去血防医院治疗，后来延误到血吸虫病晚期，造成肝腹水中毒死亡，当年我参加了他逝世追悼会，深知血吸虫病的危害性，接到血防医院通知后，立即赶到黄珠洲血防医院住院。

国家对血吸虫防治工作一直抓得紧，不定期对疫区人群进行动态普查，使许多早期感染血吸虫病患者，及早进行治疗。

自己为何会感染血吸虫病呢？估计是到生产队甩亩稻田做农活时，途中赤脚淌过几处长着乱草的水渠，水中血吸虫很小，人眼根夲不能识别，记得回家时双脚皮肤很痒，可能被血吸虫侵入感染，血防站医务人员根据我的陈述，在那一片水域发现了钉螺，钉螺是血吸虫中间宿主，血吸虫病患者粪便中虫卵，进入水中变成尾蚴，尾蚴只有钻进钉螺，演变成血吸虫，再进人水中侵入人体，杀死钉螺也就切断了尾蚴成血吸虫，血防站医务人员及时对这片水域进行灭螺治理。

血防站工作人员组织当地群众，定期对水渠乱草滋生钉螺区域进行检查。

黄珠洲血防医院是黄珠洲血防站下属单位，承担周围蒿子港，中河口，石美堂，黑山嘴，黄珠洲五个公社血吸虫病普查和治病，血吸虫病人住院期间所有费用由国家承担，所在生产队还要计工分。

黄珠洲血防医院不大，小院内建筑都是平房，我和知青同学应德喜同时住院，我们病房是长方形房屋，地坑式的通床，住了十多位病人，治疗是服用锑273药，连服三天药后，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医务人员每天来病房询问病情，听心跳，量血压，印象特别深是主管医生杨世杰，他是防治血吸虫病的专家，工作认真敬业，除看病治病外，还要培训基层医务人员，他不爱讲多话，当时还戴着右派帽子。

住院期间连读三天服锑273药，不但杀死体内血吸虫，随大便还排出杀死的蛔虫，该药毒性大，吃药后必须注意休息，记得一天服药后，我和应德喜到附近生产队知青借书看，来去只几里路，回到医院心里发慌，十分难受，杨医生听我们心跳加快，要我俩卧床休息，服用阿托品镇静药，心律慢慢恢复正常。有一位农民患者，住院服锑273药后，擅自回家挑谷打米，引发心脏病猝死，所以服用锑273药，干万干万不能运动，做重体力活。

农村血防医院

黄珠洲血防站还组织血防工作队，冬春季查螺，防螺，灭螺，夏季普查治病，知识青年中有不少是血防工作队成员，1972年我到黑山嘴白泥湖大队，大队会议室是血防工作队临时病房，几十张病床上躺着血吸虫病人，医生是姓陈的益阳知青，护士是我们公社长沙知青李舜华，两位医务人员工作认真，对病人热情细致，血防工作队长沙知青杨克难贡献最大，他回忆起当年搞血防普查工作，经常是一个人，肩挑显微镜等仪器罗筐，步行二十多里到下一个检测点，非常辛劳，但排查出血吸虫病人，还是十分有意义。1973年血防站修无害化水井，他在井下作业一氧化碳中毒，全身多处烧伤，半年后才恢复。1975年杨克难到常德卫校医士班学习，多年勤奋努力，成为汉寿县人民医院外科主任医生，著名的外科手术专家。

黑山嘴公社庆福大队知青1972年春节在长沙合影，照片后排左起二人是杨克难，左起三人是作者。

澧水江堤外芦苇林经常有钉螺滋生，为了切断血吸虫尾蚴生长宿主，1971年冬季黄珠洲血防站组织实施，澧水江堤外灭螺工程，我亲身投入这场抗击血吸虫的行动。

那年冬季天气很冷，江堤外芦苇滩上，寒风呼啸，漫天飞雪，黄珠洲血防站技术人员，穿着橡胶工作服，在江滩上佈署治理工作，黄珠洲等五个公社200多人的队伍，手执工具分片砍伐江滩上芦苇林，火烧丛生的杂草丛木，一遍又一遍在水沟，乱土上喷洒药水，挑土填埋杀死的钉螺区域，工地上红旗招展，呐喊声不断。

江滩芦苇林面积大，砍伐芦苇任务重，200多人在江滩施工，吃饭住宿是个大问题，我们在江滩高处，用成捆芦苇搭三角架棚屋，及屋内厚厚芦苇地铺，在露天下用泥土筑灶，架上铁锅煮饭炒菜，那时我们年轻好胜，干活从不服输，为了抵抗寒冷，一顿吃过一斤米的饭，面对茫茫的芦苇林，汹涌的江水，苦中作乐高唱京剧《沙家滨》，“朝霞映照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凭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绵绣山河鱼米乡”。

堤外血吸虫治理工作很劳累，泥泞的江土上挑土奔走，晚上两只脚酸痛难受，简易的芦苇棚屋居住，挡不住冬天的寒风和冰雪，厚厚的被子上加盖所有衣物，头戴帽子才能安静入睡，艰苦的环境没有人抱怨离队，情绪始终高昂，要将血吸虫老巢清除。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灭螺大军20多天在寒风冰雪中，不畏艰难英勇奋战，扫荡了广阔江滩芦苇林所有钉螺，赢得抗击血吸虫病的胜利。

江堤外灭螺治理现场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科学防病治病，全面治理环境，现在洞庭湖区完全实现了国家阻断血吸虫病传播标准，赶走了这个千百年来危害人民群众健康的瘟神。

故地重游，拍摄黑山嘴牛屎湖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