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船的真实滋味

南湖侠柳

作者:胡宗建

　　从当兵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要上舰艇。要乘坐舰艇到大海中去航行，要到大风大浪中去搏击，因为我选择的兵种就是水兵。也听说过晕船的滋味，但真正的体会还是我在舰艇上几年的亲身经历。十二级的风浪也体验过了，真正的晕船是一个滋味可又不是个滋味。 一九七八年秋冬时节，我到海军南海舰队当兵，在虎门沙角“水兵摇篮”训练基地学习舰艇专业，我的专业是鱼雷快艇轮机专业。在部队工作二十一年，在舰艇工作八年。先后在侦察船、登陆舰、护卫舰、驱逐舰等军舰上服役。多次出海进行训练和演习，晕船的感觉印象深刻。在登陆舰工作时，我是担任机电长，负责舰艇动力、电力和舰艇生命力保障。一般都是在南海近海执行运输任务，每次出海都会遇到在风大浪，由于登陆舰吃水不深，摇摆很大，晕船是常有的事情。

　　晕船印象特别深的还是我在驱逐舰六年的工作经历。一九九四年，我从南海舰队政治部机关下到海军驱逐舰第二支队，任164号驱逐舰副政委。经常有出海训练和演习任务。遇到过比较大的风浪，晕船呕吐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家习以为常了。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正常工作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出海，顺顺利利回港。 我服役的桂林舰(舷号164)，是中国第一代自主研发制造的051D型导弹驱逐舰，长为132米，排水量为3500多吨。航速36节，全舰编制280人，正团级单位。配备有两座三联装“海鹰”导弹发射架，一座双联装130毫米口径主炮，四座双联装37毫米口径半自动高炮，四座双联装25毫米口径反潜火箭。前甲板有两具2500型12管固定发射器120枚火箭深弹，后甲板还有深弹发射装置四座。全舰有2台主机锅炉，通过蒸汽轮机带动2个推进器，还有一台小锅炉专门供给烧水做饭。

　　引起晕船呕吐主要有这么几个因素。一是舰艇上下左右长时间颠簸；二是强大噪音长时间干扰；三是磁场电磁波影响；四是各种难闻的油烟味道。几种情况的综合作用，舰艇上每个人都会有晕船的感觉。只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抗晕船的能力有所差别。一般情况下能够坚持三天以上，能够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能够正常生活和工作，说明能够适应海军舰艇生活。如果三天坚持不下来，或者遇到大风大浪时生活无法自理，还需要别人照顾，那就不适应舰艇生活。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到了大海，特别涌浪很大的时候，就象是坐在过山车上一样的感觉，头痛头晕，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确实说明此人不能适应海上生活。晕船最严重的时候，有人的情绪烦躁思想波动，有一种想跳海解脱的冲动，这时如果没有人照顾，是非常危险的。

得一九九六年的时候，我舰奉命到台湾海峡进行军事演习。军舰从南方某港口启航，一路北上，风浪都不是很大。航行中进行对海对空和海上搜救演习。到达指定海域后，按照编队统一指挥，对海上目标和空中目标进行打击。包括发射导弹、主炮实弹射击和水雷猎潜攻击等演习科目。顺利完成演习任务。

返航途中，遇到了台风恶劣天气。一般情况下，舰艇应该进入港湾锚地进行防风。但是这次的台风变化多端，还未进入锚地就已经狂风大作。舰长下令立即进入防风战斗部署。随着风力的增大，阵风有时达到十二级。滔天巨浪一阵一阵地扑打过来。舰艇随之颠簸起来，涌浪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三千多吨的舰艇漂泊在大海里，就象小舟一样。一个涌浪袭来，把舰艇高高地顶起来，这个涌浪过去，舰艇又深深地跌入谷底。海浪从舰首越过十几米高的指挥台扑打到舰尾，舰艇几乎淹没在水里面。接着又一个涌浪袭来，又将舰艇高高地抛起，上下波幅十几米。同时舰艇左右摇摆也是非常厉害，为了舰艇安全，舰艇只有逆风航行，与台风周旋，避免侧面受风造成倾覆危险。

　　再说舰员的生活，像坐在过山车一样让人难受，晕船的感觉不是个滋味，头痛难忍，呕吐不止。由于舰艇颠簸非常厉害，舰上根本没有办法做饭炒菜。好在我们舰艇是锅炉蒸汽做饭，把大米放在长宽约60公分高约10公分的格盘里面，再叠放在一个大大的蒸厢里蒸熟。尽管如此，还是造成一边水多一边水少，勉强蒸熟了也是有的硬有的软。炒菜就更难了。刚把菜放到锅里一个大浪打来，一半的菜被抛到了锅的外面，只有重新来过再炒，或者拿出备用罐头凑合。吃饭就更不能按常规的了，会议室和饭厅桌子是固定的，椅子根本放不稳的，餐具也没法摆放。吃饭时，只能是踩着浪点依靠固定物抢着吃下几口，一个大浪打来又要赶快抓住固定物，才不至于摔倒。强忍头痛晕船的滋味吞下几口饭菜，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吐出来了。把饭盒抓在手里，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行走。睡觉就更不可思议了，要拿背包带把自己绑住，否则一个大浪袭来，直接把你从床铺上掀了下来。就是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同志们还要坚守岗位坚持工作。

　　当年我担任舰上副政委，主要工作职责就是进行思想政治工作和宣传鼓动工作。演习或战斗时，要深入各个战位，检查战友履行职责情况，看望安慰战友，帮助他们解决各种困难和问题。航行途中和大风大浪更是应该做到这一点。通过舰上的广播，通报工作情况、表扬好人好事。“同志们，现在舰艇颠簸很大，行走时要抓住固定物，注意安全”，“同志们，观通部门的同志有的两餐没有吃饭了，还能坚守岗位，提出表扬”，“同志们，尽管晕船呕吐，大家还是要坚持吃饭，保持体力”。晕船厉害没有食欲，为了保持体力，我还是坚持吃一点东西。那时味觉已经不灵了，咸的淡的也感觉不出来了，只知道把食物往肚子里面填。能吃多少算多少，吐了以后再吃。有时刚刚吃完，一个大浪打来，一个涌流袭来，把舰艇高高抛起又一头扎进水里，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反复几次就受不了，吃进去的东西又交给了大海。有时在床铺上休息一会几，拿几个苹果就冲到各个战位，对吃不下饭的同志给予安慰，送上苹果送去温暖，鼓励大家坚持战斗。

　　回想几年的舰艇生活，小船上大舰上都工作过，近海的岸线，远海的西沙也去过，小风浪大涌浪都见识过了。但是晕船的感觉几乎是一样的。头痛难忍，头重脚轻，睡眠不好，胃里翻滚。食欲不振，晕晕沉沉，身体疲惫，强打精神。

我与周围的朋友交流，也听说有晕船的晕车的，还有晕飞机的，但是时间都是不长，顶一顶几个小时过去了就好了。乘坐飞机一般都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才有得晕。但是，舰艇在大海中航行，不是几个小时，而是几天甚至更长时间，怎么办？不吃不喝肯定不行。根据我的亲身体会，晕船主要是人的平衡神经起了作用，每个人都是有晕船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有的人抗晕能力强一些，能够坚持吃饭，能够睡觉，保持体力坚持工作。有的人抗晕能力差一些，或者说平衡神经过于敏感，遇到颠簸就受不了，时间长了也能慢慢适应。只有极少数的人适应不了。

抗晕能力是水兵必备的素质。可以通过加强锻炼，提高抗晕能力。一般体质较好的人通过训练，都能适应海上生活。有时出海时间比较长，人已经适应了海上的颠簸频率。回到港口上到码头，人还会不自觉地感觉到摇晃，还是会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路，这就叫晕陆地了。

2019年1月30日于广东湛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