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拾趣

明湖清风

<p class="ql-block"> 一 “双抢”</p><p class="ql-block"> 我读小学五年级时,农村的生产组织形式还是以生产队为基本单位。到了每年的6月份,学校就要放农忙假,我们也要帮助家里去生产队参加夏收夏种,那时叫“双抢”,也就是既要把成熟的稻谷抢收上来,又要把秋天收获的秧苗抢种下去。一般是上午割稻子,下午莳(种)田。当然,我们十几岁的孩子干的农活主要是摁禾、挑秧苗。摁禾,就是把大人割下来的稻谷抱上一把递交给踩打谷机的人,在泥泞的稻田中,来来回回走上一上午。</p><p class="ql-block"> 六月份的一个晚上,生产队郭队长召集大家在晒场上开会,队长说,为了抢进度,明天的“双抢”分三组进行,宣布分组情况后,公布了各组的任务。他要大家起早床,上午就把坳口的稻子全部收割回来。那时候的生产队队长权威大得很,他说了就算。为了第二天的“双抢”,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中听到大哥叫我起床了,我应了一声又睡回去了。大哥虽然心疼我想让我多睡儿,但没办法他还是大声把我叫醒。我只好起床,跟着大人踉踉跄跄出发了。到了葫芦村坳口本生产队的稻田时,组长发现天太黑没方法下田割稻子,就招呼大家就近找个地方休息,大家或坐或躺,等待天色亮点再干活。我找了个比较平整的地方,把带来的蓑衣铺在地下,倒下就又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干活了!干活了!一声声吆喝,有人叫我起来,我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有些亮堂了。割稻子的大都是妇女,她们已经把一大块稻田里的稻子割下来了。三个组别中,我们这个组的两位打谷机脱粒手应该最为强壮,这也使得我们摁禾的强度格外大,一度还跟不上,组长看到割下的稻禾有一大片了,就果断叫了2位割稻手一起来摁禾。我看到帮手来了,自己也有点累了,也会偶尔偷偷懒,站在稻谷边发发呆,有时还会忙里偷闲,故意把田里的水对着某个人用脚横扫出去,借以偷着乐一下。不过,这千万不能让组长发现,否则少不了挨一顿臭骂。还好,我们这个组最先完成任务,在早晨八点半左右就开始享用专门送来的早餐——发糕、饭团加米汤。那时没有一次性纸杯,米汤怎么喝呢?劳动人民有智慧,做饭的人带七八个小干竹筒子就可解决,洗洗干净其他人继续使用。早餐后休息十来分钟,上午的劳作又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双抢的劳动强度尽管很大,但那天还没有到太阳高悬头顶的时候,我们这个组就完成了所有的收割任务。这个时候,到河里游泳玩水就属于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了。回家吃完饭后,下午的莳田劳作,我们负责挑秧苗,不过劳动的节奏没有上午快了,强度也减轻了不少。一些有幽默感的男女青壮年,为摆脱莳田时的枯燥生活,开始互相说一些打情骂俏的俚语或有盐有味的荤笑话了。什么听墙角、摸石拐、磨豆浆、做米果。小时候未必全听得懂,但从他们的笑声中,和一些长者对他们的的责劝中(这里有细牙子哈),应该是乡野少年能接触到的比较早的性教育罢了。</p> <p class="ql-block"> 二 捡圆珠子</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乡野秋高气爽、星斗满天,吃完晚饭后,屋场上的大人小孩照例端个小凳子,来到屋前的院子里谈天说地,不知道是谁提议明天去捡圆珠子(小板栗),立即得到大家的附和并议定了地方,其中春秀婶婶说道,明天去天门山,路蛮远,大家要早点起来。对于食品匮乏的那个年代,圆珠子既可以作为一种零食,也可以拿到圩上去换点零用钱,因此屋场上的婶婶、嫂嫂们自然很认真对待这件事。</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已经有十来岁了,想到第二天要去捡圆珠子也就早早睡觉了。小时候虽然很要睡,但我还是比较警觉,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敲门,我一骨碌就起来了,拿好昨晚准备好的褡簕,跟着婶婶、嫂嫂们就出发了。那天的月亮很好,我们一共有6个人,其中2个少年。走了大约一个来小时,到了天门山的一个山头,天不见亮,大家就坐下来,七嘴八舌闲聊着。又过了好一会儿,天依然不见亮,我就说了一句,是不是搞错了时间,婶婶、嫂嫂们就不吭声了。这时候,春秀婶婶就说,我们干脆找一颗圆珠树,爬上树去边摘边等天亮。</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爬,让我得以从全新的视角看到了月色朦胧下的家乡——长龙的大部分。我清楚地记得,从天门山往下看,芦江宛如一条玉带,把王田、暗石下、葫芦村、长龙村、茅坪这些村庄一个个联结起来,镶嵌在群山的怀抱中,特别是经过长龙村绕过葫芦村时,仿佛一个长着巨臂的神来画家在山川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几”字,银白色的月亮尽情地倾泻在玉带及其周边的村庄里,小小的芦江似玉液琼浆般让我如痴如醉。更为精妙的是,每一个村庄每一栋房子,在月色的浸泡下如此的朦胧而又如此地清晰美丽!</p><p class="ql-block"> 在树上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天好像仍然没有亮的迹象,大家都有点累了,坐在树上就想休息一下,场景一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突然,我听到一声带着低沉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从上胡屋方向传来,这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山峦。我赶紧问婶婶是不是有人开门起床了,婶婶说敢情是吧,这样天就应该快亮了。之后又过了约一顿饭的时间,月色渐渐退去,东边的云峰山上慢慢出现了带有金黄色调的云彩,天慢慢亮堂起来了。于是,我们下到树下开始捡圆珠子。</p><p class="ql-block"> 今天想来,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学生,虽然也知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两句吟诵月色的诗句,但我也不可能生发出做诗的念头来。不过,彼时站在山巅,第一次看到月色下如此朦胧而又清晰的家乡,在我少年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虽然,在我成长后的游历中,游览过黄山、峨眉山、华山、衡山等名山大川,但经过人生风雨之后的我,却仍然对那天晚上在天门山上所看到的月色下的家乡情有独钟!我甚至想到,谁见天上宫阙,今夕非梦中。因为,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家乡的山河月色了。也许,记忆中的深刻印迹就是留下的诗的意象。</p> <p class="ql-block"> 三 钓田鸡、“照”王鳅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农村的生态环境非常好,鱼塘里、水田中,到处都有肥嘟嘟的田鸡——青蛙的一种。至于为什么叫田鸡?小时候没人告诉我,现在度娘告诉我们是因为这种青蛙的习性跟鸡相似,都是以昆虫为食,故叫“田鸡”。当然,它也还有其它一些叫法。在我的少年生活中,钓田鸡是蛮有趣的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们家房屋的左前方有一个渔塘,鱼塘中还有不少的浮水莲。大致是夏秋时节,我早早起来,先到田坎边用捞鱼的捞网捕几只小青蛙,再用自制的钓竿——实际上就是一根长长的麻竹绑上母亲纳鞋用的麻绳,来到鱼塘边找一个好位置,就开始钓田鸡了。钓田鸡还有一样工具必不可少,就是用纱布缝制的袋子,就像捞鱼的捞网一样,不过要略微长一点。钓田鸡跟钓鱼一样也要讲究个时机,不能急,要有耐心。记得有一次,一个早晨就钓到6只田鸡,最大的一只居然有斤把左右,回到家里,着实让母亲高兴了一阵子。清炖田鸡,放点黄豆,味道好鲜好甜,这种田鸡的味道好像现在很难品尝到了。除了鱼塘里有田鸡可钓外,更多的是在农田里钓的。当然,现在的农田是很少有田鸡了,随着环保意识的增强,自己再也没有到稻田里去钓过田鸡了,留下的只有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了!</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的农村,农田用药很少,农耕时代留下的传统农具梨杷碌耖把水田平整后,包括莳完田一段时间,田里开始有王鳅(客家话,就是泥鳅)。有一天,天气很好,为打牙祭,我决定去“照”一次王鳅。这里的“照”实际上就是找王鳅,不过客家话含义应该是用火笼照清楚并发现王鳅后,再用夹王鳅的钳子,轻轻地、快速地对着王鳅的中间一夹,一条王鳅就此成了美味食才了。白天,我准备了照明材料——“成康”。“成康”怎么个来历呢?简单说,就是把取完油脂的松树砍下,获取其中不同于一般松木的部分,一种易燃材料。打个比方,松树大部分是“肥肉”,其中少部分特别是铲了油脂的部分就是“瘦肉”,这些“瘦肉”就是“成康”。吃完晚饭后,我们带好用铁丝扎好留有长把子的火笼,下到平整好的农田里开始“照”王鳅了。那天运气真好,一个晚上,“照”了2斤多,一家子打了个大牙祭。有时“照”得多了,母亲还会用锅头烘干留着平时吃,和钓田鸡一样,这也应该是物质匮乏年代生存之道的一种小技巧罢了。</p> <p class="ql-block">  结语:以上三则乡野拾趣中,“双抢”更带有农村劳动的意味,但我主要描写的是这个过程中感知的一些有趣的事情。至于捡圆珠子、钓田鸡、“照”王鳅则是比较纯粹的乡野乐趣。实际上乡野乐趣远不止这些,如摘杨梅、摘八月拿、捕鱼虾、掏鸟窝等等,过程中的乐趣成为我们那个年代少年儿童成长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即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文革”、学制缩短三年),我们也可以自由地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在风雨与彩虹中成长,不知道对今天研究素质教育的教育家们有没有些许启发!</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26日于赣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