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来客的美篇

黄山来客

回忆我们的爷爷

　　"昨是儿童今是翁，人间日月急如风"，蓦然回首，我们这些爷爷的孙子绝大多数都过了耳顺之年，其中许多已经越过古稀迈入耄耋之年，成了孙子的爷爷或奶奶了。

真的应该写点文字来说说爷爷，否则会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该到哪里去。时间不等人，我想把文章叫做《我的爷爷》，忽然发现不妥，觉得自己太自私。

爷爷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光孙子就有十三个，孙女十二个，还有一个外孙和二个外孙女，一共二十八人。所以爷爷是我们的爷爷。

我们没有爷爷的任何资料和照片，但我知道爷爷的名字叫"黄青之"，二爷爷的名字叫黄青山。兄弟姐妹们对爷爷印象有限，有的没有印象。还有的弟妹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爷爷已经走了，就像我们许多兄弟姐妹们没有见到奶奶一样。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见到奶奶的也只有书芳大姐，还有锦莲表姐，英睿表哥。

我原来认为爷爷黄青之的‘’之‘’是‘’支"。后来还是从在北京工作的诗发大爷整理的族谱中了解到，是之乎者也的"之‘’。族谱记载爷爷生于1893年，于1962年离世，享年69岁。这个记载，我感到不太准确。但无论是69岁还是68岁，在当时应该是高寿。

从我记事时，看到的爷爷已经双目失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吃饭吃的是‘’管饭"，所谓的管饭就是在五个儿子家轮流吃饭。

　　我们的大家庭不住在一起，二伯，三伯，四伯的家住在村后西北边，人们习惯称之为后头拐上。大伯家和我家住在村前的西南边，俗称黄前边，相距一百米左右。

爷爷，尽管他的眼睛看不见，仍然每天拄着拐棍，凭着记忆，从后头拐上摸到黄前边我们家，又从黄前边摸到后头拐上，一家一家跑，查问这个，查问那位。

　　那时三伯和四伯同住一屋，堂屋里通常摆了几个摇篮子。大人们下地劳动了，爷爷就坐在那里摇孙子，嘴里哈啊咳地唱着摇篮曲。大的孙子们在门口玩，他也看不见，又不放心，只能站在门口喊。小的睡在摇篮里，有时需要换尿布，他也看不见，就用手摸，谁的屎布湿了就给谁换，常常弄得自己一手尿屎，小孩子的身上和摇篮也常常糊了许多屎。

孙子们像一棵一棵小树，茁壮地成长。爷爷像一棵饱经沧桑的老树，枯萎了。最后几年，再也不能多走动的爷爷和二爷爷住到一起。

二爷爷的家住在村子西南的最边上，他们家的房子是三间和二个厢屋。爷爷就睡在厢屋里，兄弟二人睡在一张床上。

　　那时，姑奶也常常从大巷子过来，在二爷爷家里，兄妹三人坐在一起，七聋八岔，说一些家长里短。

冬天，太阳从东方升起，暖洋洋地照在地上。兄妹三人各自抱着一个火坛子，走到厢屋外边靠着墙根坐着晒太阳。他们有时慢声细语，有时谁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那儿。三个老人就这样静静地相陪，慢慢地老。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晚上，不知是谁来到我家喊我，说爷爷想抽烟，我就把父亲的香烟拿了一包送过去。

当我看爷爷时，他已不省人事，处于弥留之际，哪里还能抽香烟！爷爷病了，至于是什么病，什么时候生病的，我一点不晓得。

我听到大人们在说，爷爷的鼻子在歪了，意思就是快不行了。我吓得手足无措，被他们赶了出来，说这里小孩子不能呆。

年少无知的我，连向爷爷道个别都不会。

爷爷没有熬过那天晚上，走了。从此父亲无父亲，我，我们再也没有爷爷。

　　爷爷睡的是一口大棺材，十四料的。这口棺材先前一直存放在我家，从一些年龄大的长辈平时言谈中我得知，所谓十四料棺材就是由十四块木板做的，十二圆棺材就是十二块木板做的。我们的家乡在巢湖边，本来就不产木头，木材非常金贵。很少有人家能有十四料棺材，十二圆棺材更是弥足珍贵，绝对是有钱或大户人家才能享用。棺材的大小彰显了主人的身份和他的家庭社会地位。普通人家的老人走了，大多数用的是所谓表材（即小木头或大木头的边角料）做的棺材，甚至用更差的木板做棺材。我们家不是大户人家，但是爷爷有五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是大队书记，所以爷爷享用了十四料棺材。

爷爷去世后，不敢祭奠，不敢张扬，当天夜里就悄悄地安葬了，葬在村子西边。葬得很深，连个土坟包也没有堆。至于深葬原因，众说纷纭。

说来也怪，有点不可思议。爷爷比姑奶大三岁，比二爷爷大六岁。不知他们是此生约好的，还是前世约好的，他们三个人竟于同一年离世。

在我的有限记忆里，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们是不是感觉到哥哥走了，他们在这个世界就不完整？还是怕哥哥一人到另一世界孤单，寂寞？于是他们又一起来到另一个世界，相依为命，一起谈天说地，说说家长里短。

二爷爷去世后，他的棺材紧紧靠着爷爷棺材，就像弟弟紧紧地依偎在哥哥的身边。兄弟二人葬在一起，堆了一个大大的坟包，一直至今。

手足兄弟，晚年生也同衾，死亦同穴，世间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