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王虎成

　　一般情况下，一个男士一旦被同一办公室工作的美女拿下，那他一定是非常优秀的。我的师兄S就是这样的人，他被自己的师姐G拿下了！

师兄S陕西人，身高一米八二，有着一个形似外星人的脑袋，眼窝深陷，鼻梁高耸，一双硕大的招风耳好像能够听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声音，特别引人注目。他高一就被选来参加高考，且一举考取名校。大学毕业后，师兄又得到中国科学院万先生（原北京四通公司鼻祖，曾与联想公司大咖齐名）的真传。当年的师兄真可谓集万千光环于自身，具有欲与天公试比高之气概，引得无数美女驻足回眸，美目流盼。最终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被同处一室的师姐G收入麾下。

如今的S虽已年近花甲，身价千万，但依然身材苗条，身轻似燕。他的英姿与他上市公司高管的身份相比，尽管缺少大腹便便的肚腩，但依然风骨陡峭，挺拔如松。由此也可窥见师姐G的眼力何等地了得，在八十年代初期，就已经看到了三十年后的今天，真可谓目光犀利洞察人生。

我来单位报到的时候，条件相对艰苦，一间十八平米的办公室摆放了4张桌子，我的到来又将这一数字刷新。单位俗人欺生，给我的桌子桌面漆皮斑驳脱落，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飘逸的木纹。师兄愤愤不平，据理力争，为我争得了一块玻璃板，算是遮住了颜面，讨回了公道。计算机室清一色知识分子，从此我跟着各位师兄师姐开始了我的职业生涯。

师兄S有个特点，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我深知这是修成正果的必要途径，历史上许多伟人、科学家都是每天工作到深夜。S虽不能与领袖比肩，但对工作的态度也达到了疯狂的程度。我也一度学着师兄艰苦修行，无赖北方老农的生活习惯早已植入我的肌体，每到晚上10点我便哈欠连天声泪俱下，倘若硬撑就有点瞎子点灯的味道，不得不信马由缰呜呼哀哉！

经过艰苦修炼的师兄不久就有了成果，一日在单位办公楼醒目的位置张贴了一张海报。言说师兄S破解了鬼子的秘密，使单位进口的日立牌计算机L330的内存增加了一倍，为单位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发给突出贡献奖壹百元。八十年代初的百元确实不小，当晚一瓶城固特曲伴着西安特有的回民红色牛肚，把我们兄弟一起带进了飘飘欲仙的世界。

师兄的一点一滴全被师姐看在眼里，说不清从那一天开始，师姐G就慢慢地关心起我的师兄、她的师弟S了。早上帮着打碗饭，晚上送壶烫脚水，一切尽在不言中。日月更替，星转斗移，刚出校门的师兄就这样被自己的师姐慢慢麻翻。当师兄有所醒悟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已经晚了。师兄只尝到了爱的甜蜜，从未体验过爱的痛楚，更别说挑肥捡瘦的选择了。一心想要体验一下心跳感觉的师兄找人帮他介绍了一个西工大的研究生。一天晚饭后穿戴整齐的师兄去见那个研究生。两人推着自行车刚在公园门口见面，就见研究生直瞅着师兄的身后看，师兄回头一看，就见打扮得体的师姐站在他的身后。师姐笑道：“你们谈，我是来帮你们看车子的！”师兄还在愣神，研究生像是一只误入了别人家菜园子的小鸟，忽然听到了主人脚步的声音，嗖的一下飞走了。

从此以后，可怜的师兄就像一个顽皮淘气的男孩，尽可以撒泼打滚，就是不能离开师姐的法眼。一年后师兄S和师姐G终于以传统的郎才女貌标准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们的结合终结了许多不知姓名的美女常来我们办公室串门的历史，害得我这个经常心怀鬼胎的嫌疑犯不得不靠托媒提亲，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我七月份报到上班，十月份获得出差北京的机会。从未出过陕西的冷娃自然激动不已，恨不能立马变成戴宗，日行八百走到京城。师兄劝我再拖几日以便与他同行，我哪里能让？不得已师兄为我绘制了线路图：北京站——地铁——木樨地——320——白石桥——国家气象局，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上了火车。不几日师兄果真也来北京，看到我毫发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很是开心。因我初到京城，师兄陪我逛街理所当然。一日，我俩一起来到大栅栏，和所有电影里描写的一样，此时的师兄想捉弄一下刚进京城的师弟。看到“祥蚨瑞”的牌匾，师兄认真地教我念xiangfurui；碰到“元一张”的牌匾师兄教我念做yuanyizhang。对这善意的捉弄我自然心知肚明：古老的牌匾都是从右至左念的。但我都照着师兄的指导一一念了，师兄就是这样“逗你玩”。

八十年代的机关单位，时有职工福利分配，领导很难做到人人满意，这一问题的解决堪称一门领导艺术。有些领导言真意切的把困难讲给大家，大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予谅解，否则，一定是寸土必争互不相让。一次单位分房，僧多粥少的矛盾本来就很棘手，可主管领导偏偏又想亲疏有别，将房子分给比S晚两年上班的亲信H。S前去质问，答曰：H是回民，少数民族需要照顾。S又问：我的媳妇姐G乃满族，也是少数民族，为何不予照顾？领导又曰：回民不吃猪肉，要自己做饭所以优先分房。S答道：领导有所不知，满族不吃狗肉也应优先分房！唇枪舌箭的结果师兄S讨回了公道。这件事使我体会到知识真能改变命运，尊敬的领导，你怎么就不知道满族不吃狗肉呢？你的这点伎俩如何能够骗得了我的师兄！

改革开放初期，一些胆大妄为不按常规出牌的有识之士，已在市场经济里赚得盆满钵溢，而大多数大学毕业生依然龟缩在计划经济的体制里，享受着日益没落的余晖。曾有这样一句话：造导弹的不如买茶鸡蛋的，就是当年收入分配的真实写照。但随着开放力度的不断加大，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顶不住金钱的诱惑开始下海经商。我就是那个时候“下河东”来到深圳为资本家打工卖命，师兄S由于家竟殷实仍然坐怀不乱，剑走偏锋，继续演绎着他越发精湛的编码技艺。

我二下深圳时，师兄S这个硬汉终于顶不住了，要求与我同行。那天我们下午两点上车后，西安东站发生爆炸，直到下午六点才出西安。晚点车辆一路受尽歧视，直到第三天下午五点左右才摇摇晃晃到达广州。换乘汽车后曾多次遭遇“卖猪仔”，于当日夜里零点到达深圳。

第二天我介绍师兄去华为上班，我则去了百合。临别时约定：先在两边发展，以后视两边情况再合兵一处。在接下来的几个礼拜里，每逢周末我都要去位于南头的华为，一是去见师兄，二是去吃正宗的四川抄手（华为的职工灶是地道的川菜风味）。一次我正与师兄吃饭，一起用餐的大约还有七八个人，忽然走进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中年人。此人一进餐厅便说：“这么热？你们怎么不开空调？”。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就要去开空调。那人忙说：“你们继续，我来为大家服务”。说着话儿就打开了空调，接着又放下了窗帘。师兄小声对我说：他就是我们的老板任正非！我虽不是华为的职工，却吃过华为的饭，还亲眼目睹了私企老板不同于国企老板的别样风采，现在说起来也很感荣幸！

　　师兄来到华为以后，与大名鼎鼎的李一男同住一室，经常与郑宝运等华为元老一起宵夜，我也有幸参加过一次。正当我准备投靠师兄来华为工作的时候，原单位党组织要求师兄回单位上班。师兄是党员，每当听到党的召唤便会奋不顾身。他冲州过府飞奔而归，践行了自己的豪言壮语。离别时刻的痛彻使我永生难忘。那天师兄约我在深圳长安大厦相见。平时无话不说的兄弟异乡相见，竟一时无语矗立，如泣般的苦笑雕刻在各自的脸上。长安大厦是陕在深的标志性建筑，漂泊在深圳的陕西乡党多会于此。师兄约我在此相见，真的让我体验了一把“览物之情，得无异乎？”。我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随便一点，向来花钱仔细的师兄请我吃了一碗正宗的陕西臊子面(27元一碗，相当我内地半个月的工资) ，家乡的滋味又勾起我思乡的情感。就在师兄转身离去的一刻，我胸中翻腾的江河顿时化作滔滔不绝的泪水，仿佛沉寂百年的湖泊突然崩泻。

师兄在华为表现积极，华为不愿放他离开。为了顺利脱身，他对华为谎称是回家办理辞职手续。部门领导说此行可按出差对待，要他去财务部借款。师兄既不想赚华为的便宜也不想吃亏，所以按自己应得工资签写了3000元借条。财务人员看后笑道：华为员工的差旅费5000元起步，出差在外不能影响公司形象。师兄一再解释可以在家居住，不用太多花费。经过一番周折之后，师兄才按自己的意愿拿到了款项。由此可见师兄为人做事方圆有度。

　　师兄回陕之后，我也无心孤军留在深圳，再加念子心切，遂在熬过三个月之后回到西安。九三年正当股市火爆的时候，我先调入证券公司从事技术服务工作，师兄随后调入大唐电信继续从事技术研究工作。一个“服务”一个“研究”，师兄以己之长披荆斩棘开创技术先河，我则以己之短行走江湖，步入险恶人生。昔日的一字之差造成了今天的天壤之别，一个贵为上市公司高管，一个仍为IT民工，男怕入错行的古训真是经典名言！

　　2004年师兄又跳槽来到位于深圳的UT，2009年又被猎头捕获。第二次来到深圳的师兄买房置地算是落地生根了。时至今日，每年春节师兄回西安小住几天，与同门师弟倾诉衷肠，临别忘不了推杯换盏，海阔天空！师兄的儿子也已在京城工作，我国共有四个一线城市，师兄父子各去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师兄均已赚尽！

师兄，你真好！

2018/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