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的肚包肉

鹤鸣伊水

　　冬日天短，回家天晚、时近八点，虽就近吃碗山西刀削面。

路过熟食摊，不经意瞥上一眼。那东北兄弟眼賊尖贼灵，虽热情招呼我看看。于是一份锅包肉其实就是面芡裹包猪肉过了油锅炸，带进面店。

　　面店男主厨、女堂前，很快老板麻利端上台面。

正吃期间，听见邻桌男的哼了一声，邻桌老俩、男的在饸络将磬的碗底捞出一块指甲盖大小、明晃晃的玻璃渣，左手从筷子夹中捏出，“老板、老板”，举给女老板观看。

　　“怎么会有这呢”，女老板轻言自语，等待老人的反应。

老人放在桌上，没出声，继续吃他的面。女老板隔窗口对主厨说，“哪里出的问题，会有玻璃碴子在里边”。老口子各自在寻思找原因，不再言语，一时店里宁静。

　　邻桌女客人只顾自吃，始至终没有吱声。算账的时候，男客人还是付了两份钱。女老板说这一碗不收，男的还是坚持付了。

隔桌的我，默默的隔岸观“火”，却被他们的风格有所感动，尤其是这对老人的胸怀。

　　老人起身，路过我桌，略为倾身看我桌上裹包肉，说“锅包肉啊？一个人吃”。

　　我正埋头“工作”，顾不上应头上三尺神灵声。老伴替我回复“是啊，他爱吃肉”。这么近距离对人碗说话，心有三分不悦，口不离碗、侧面斜眼、“嗯”一声算是回还。自从口罩之后，早已习惯一米距间。

“不干二两”？

“不喝”。

“不喝酒”？

“会喝不喝”。

　　到家，心尚耿耿有余，老伴说，“你早点搭话不就送神出店啦”？

“这些年谁还这么近距离说话呢，真是的”。

　　歪在沙发上，随手操起一书翻阅。

诗曰“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或歌或咢。”看注释，醓tǎn、肉汤也、醢hǎi、肉酱也，脾、牛胃也，臄jué、牛舌也。似解非解、似懂非懂。燔、直烧肉也，炙、侧烤肝也。这牛肚、牛舌是怎么吃的、还称嘉肴？求朱子《传》不解，孔《疏》“笺以脾臄为加，故谓之嘉，是为嘉美之加也”，不知如何是加。及郑《笺》“燔用肉、炙用肝、以脾函为加，故谓之嘉”。牛百叶+烤肉+烤肝，就是嘉肴？

　　是怎么加的呢。锅包肉式的裹加，还是拼盘式叠加呢？思之、想之，总不能得解。牛百叶者牛胃也、牛胃者牛肚也，又见到郑笺注中的“脾函为加”的“函”，这不是咱洛阳的包子肉、肚包肉吗，难怪郑玄称嘉呢。

　　感情咱洛阳不上三八官场大席的肚包肉，居然是三千年前周王天子大席的美味佳肴，“文化啊”。

不得了啊，我们日常吃到的、习以为常、不上台面的东西，居然是三千年前天子宴席上的佳肴，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肚包肉，就是把牛碎肉牛蹄筋之类的熟杂碎装进牛肚，再加热压实冷却，以刀片成薄片装盘食用。号包子肉或肚包肉。

想想的口里垂涎。

抿一口、起来抿一口，掷书于几。晚餐老人的问话裹包肉，居然此时启发了诗经里的肚包肉。

　　微醺再卧、拾书续断。笺云：“荐之礼，韭菹则醓醢也”。《正义》曰：“醢所以擩菹”。《礼》笾豆偶，有醢必有菹，故云“韭菹则醓醢”。韭菹者、腌韭菜也，则者、就也，醓醢者、肉酱也，擩者蘸也濡也。感情这韭菜蘸酱也是文王武王成王周公这些天子公侯们的美食啊，难怪山东大葱蘸酱，还有各地荆芥蘸酱、黄瓜蘸酱，洛阳汤饭放香菜，这不都是周人遗风吗。

乖乖，山东河南、文化地啊。

　　老伴闻之酸我：二两驾云雾，还纵横数万里、上下数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