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开元寺宋代二塔

泉州大师兄（时光鲤舍客栈）

阿育王，是两千多年前古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君主。他非常好战，通过战争统一了印度。

在征服羯陵伽国时，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痛苦，这使他深感懊悔。决定停止武力扩张，转而推行仁政，包括废除传统的斗兽娱乐和狩猎活动。

后来他接受鸡园寺高僧耶舍的劝化而改恶迁善，信奉佛教，并立佛教为国教。他组织了佛教经典的集结，邀请高僧目犍连等召集1000名阿罗汉集结经典，助力佛教的进一步发展和统一。

他认同佛教的“非暴力”和宽容思想，希望通过建造佛塔来弘扬佛教教义。

他打开佛陀入灭后“八王分舍利”的舍利塔，取出佛陀遗骨，重新分为八万四千份。再命人建造了八万四千宝箧，以金、银、琉璃作为装饰。每一个宝箧里装一颗佛舍利。又做了八万四千宝瓮、八万四千宝盖、八万四千匹彩绸作为装饰。耶舍现神通，遣派金翅鸟（羽飞鬼）各持一份舍利顺光往四面八方，令他们传布于阎浮提，有一亿人居住的地方就建造一座宝塔供养舍利。这也是佛教造塔的来历。

由于阿育王的大力护持，佛教走出印度，成为世界性的宗教。

泉州开元寺不仅有两座南宋建的阿育王塔，东塔须弥座还有两幅关于这段故事的雕刻。

东塔这幅雕刻说的是耶舍从滚烫的油鼎中下来，炽热的烈火化为如水般清凉，并生出青莲花。阿育王因此感悟，即日毁掉牢狱，皈依佛。

耶舍是一位具有神通的高僧，他能够在手指间放出毫光，并且能够召唤金翅鸟神。据说耶舍使用这种神通，从手指间放出八万四千道豪光，遣派金翅鸟将供养着释迦牟尼的舍利子的宝箧顺光送往天下四方。

泉州开元寺东塔须弥座“耶舍现通”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南宋绍兴乙丑十五年(1145)六月，泉州右南厢梁安偕妻柳三娘同祈求平安，舍钱结缘，在泉州开元寺大殿前大石庭东西两边建了2座阿育王宝塔。乙酉年王思问舍三十贯重修。

两塔形制相同，高各5米，塔从下到上是基台、石函、塔柱、塔盖和刹顶，其中在塔身四面雕刻着佛本生故事，山焦上是一些佛传故事。

塔顶盖四角，耸立4根蕉叶状山花。塔顶正中，立有塔刹、相轮。

塔的山花蕉叶上描绘的是“胁下降生”“步步生莲”“二龙灌浴”“比武掷象”“削发出家”“连河洗污”“牧女献糜”“初转法轮”等佛传故事画面。

　　塔身四角有护卫佛法的“天龙八部”之一——金翅鸟，梵名“迦楼罗”。泰国的护国神兽就是“迦楼罗”。

在印度教中，迦楼罗是三大主神之一毗湿奴的坐骑，是一种巨型神鸟，形象通常是人面鸟身。它以龙为食，专食龙族，是古印度神话中的一种重要神祇。

迦楼罗在佛教中被视为护法神，属于天龙八部之一，和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紧那罗、摩睺罗伽共为“天龙八部”。

　　塔座南向腰堵上书刻造塔纪事文字：“右南厢 梁安家室～柳三娘舍钱造宝塔二座，同祈平安。绍兴乙丑七月题。王思问舍钱三十贯，乙酉重修”。

“右南厢”这是宋代城市实行厢制的见证。

厢坊制起源于五代的后唐长兴二年，最初作为军事管制单位出现，后来发展成为府、县、厢、坊四级行政管理体制。

厢坊制打破了唐朝的坊市制，不再严格区分居民区和商业区，使得街道两旁可以开设店铺，促进了生活和商业的融合发展。通过街巷为单位的“户牌制”和“街楼”系统，确保了城市的治安秩序，同时也支持了夜间经济的发展，取消了宵禁制度，开放了夜市。

厢坊制为现代城市管理模式提供了早期的参考和借鉴。

宋代“一贯”通常指一千文铜钱。一贯钱是宋朝的叫法，汉朝叫“一缗”，清朝叫“一吊”，以大米的价格来衡量相当于现在的90块钱左右，但以工资类比相当于10天的工钱。所以王思问舍钱三十贯，即为三万文铜钱，以米价类比相当于2700元，以现在普通工人月工资4500元计相当于45000。

四舍本生故事图像——饲虎、割肉、舍眼、施首，皆表现释迦前生作菩萨时种种舍身布施事迹，佛传故事图像强调释迦此生的修行，都是对菩萨行思想的宣扬，与“菩萨戒的实践”密切相关。

阿育王塔与菩萨戒思想和菩萨戒仪的“十忍”有紧密的关系。

阿育王塔创制的重要目的是传达法身思想，强调“法身思想”的合理性。“法身是佛教修行最终境界的象征，又是对佛与佛法永恒性、普遍性的强调。……阿育王塔曾一度替代金棺埋藏舍利，作为舍利塔，其舍利信仰法身性质强烈，塔即为法身象征。”

两座的塔心四面是传统的四舍本生故事。和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日本和歌山那智经塚出土钱俶造铜塔的四面线图基本一样。

【快目王舍眼】

□□据《贤愚经 • 快目王施眼缘品》记载，古印度的富迦罗跋国国王有一双犀利明亮的眼睛，而且爱民好施，凡是人民之所求，均无所不予，因此被百姓尊称为快目王。

□□《贤愚经》记载到：“谓昔有快目王，以仁慈治世，依佛法修行布施。敌国之王使盲目婆罗门来乞王眼，王喜，剜两眼着掌中，立誓若当成佛道，应令此盲人因安我眼而得视。即以眼安盲人眼眶中，果见光明。时天帝来问王有悔恨不，王言不悔，并誓曰：我剜眼布施，毫无悔恨，以求佛道，若当成者，使我两眼平复如故，誓已，两眼复明，倍胜于前。”

□□开元寺拜庭东侧的阿育王塔西向上的这幅雕刻描述的就是“快目王舍眼”的故事。雕刻中，快目王手执剜刀作割剜状，和宁波阿育王塔的雕刻内容基本一致。

宋代二塔西向阿育王塔上的“快目王舍目”。

□□“快目王本生”是常见的佛教艺术题材。敦煌莫高窟隋代第302窟内就有快目王本生壁画。

【尸毗王割肉贸鸽】

在《六度集经》、《菩萨本行经》、《众经撰杂譬喻》、《佛本行经》、《贤愚经》、《经律异相》这些佛教典籍里都记录了一个“尸毗王割肉贸鸽”的本生故事。

尸毗王是古印度的一个国王，他慈悲仁厚，广行菩萨道，立誓普度众生。

天上的帝释天与其臣属毗首羯摩天，为试探尸毗王的慈悲与道心，就化成老鹰和鸽子，上演了一出“老鹰追猎鸽子”。

鸽子飞到尸毗王身旁，寻求保护。此时老鹰已经追来，向尸毗王索要鸽子。

尸毗王对老鹰说:“鸽子虽小，但它也是一条生命，你不能做伤害生灵的事，将它吃掉”。

老鹰答道:“今天你如果不让我吃鸽子，我就会被饿死，难道鸽子活得，我活不得?”

尸毗王道:“此言有理，我不能救一命害一命。凡是生命我都要救。我可以用其它食物给你充饥。”

老鹰道:“我只吃新鲜血肉，其它一概不能下咽。”

尸毗王暗自思忖:自己立誓戒杀生，那便只能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于是下令，割取自己腿上的肉给老鹰吃。

老鹰道:“既是大王的血肉，我也不敢多要，我只需要与鸽子同样重量的肉即可”。

尸毗王传令左右拿来秤，一头放鸽子，一头放割下的肉。但国王腿上、身上的肉已割尽，重量仍然不及鸽子。于是他决心把全身都施舍给老鹰。国王忍着剧痛，坐进秤盘，重量恰好与鸽子相等。

尸毗王此举震动大地，感动了天神。诸天神灵撒下无数鲜花，歌颂尸毗王的美德。

此时老鹰和鸽子变回帝释天和毗首羯摩，满怀喜悦地站在尸毗王面前说:“刚才我们化作老鹰和鸽子特来试探大王，见到你所修苦行，果然是无上功德，以这样的功德可作天主，不知你所求是什么?”

尸毗王说道:“我不图人间的荣华富贵，一心只求佛道。”

帝释天又问道:“你为了救下老鹰和鸽子，受到极大的痛苦，现在后悔了吗?”。

尸毗王发誓说道:“我永不后悔，我的追求是真诚的，如果我所言非虚，就让我的肌肉复原吧!”。

话音刚落，尸毗王的身体就恢复如初，没有一丝疼痛。

这个尸毗王就是后来的释迦牟尼佛。

阿育王塔南向这幅雕刻描绘的就是“尸毗王割肉贸鸽”的故事。

在莫高窟多个石窟壁画中都用绘画的形式描述了尸毗王“割肉救鸽”的事迹。

宋代二塔西边阿育王塔上的“尸毗王割肉贸鸽”。

尸毗王割肉救鸽本生故事（敦煌第254窟）

尸毗王割肉救鸽本生故事（敦煌第275窟）

长干寺七宝阿育王塔出土于南京大报恩寺遗址

杭州雷峰塔天宫出土的银阿育王塔上的割肉贸鸽本生浮雕。

【萨埵王子舍身饲虎】

萨埵太子，就是释迦的前身之一。当时的萨埵，还没有在佛门修行，他看到众生之苦，单纯地想要以己之力帮助众生，但还不知道该采用什么最好的办法；一念之慈，奠定了他日后“成就佛位、广度众生”的根基；而对于萨埵太子的后身——释迦来说，这时的他已经知道拯救众生、利益万物的最好办法就是修佛成道，以自己成就的佛力，来真正地帮助众生出离苦海。

这是佛陀给阿难讲的一个故事:

“在过去无量世时，有一位国王名大车，国王有三子：摩诃波罗、摩诃提婆、摩诃萨埵。大车国王喜欢出游赏玩，每次出游三位王子都会相随。

有一次，一行人游至大竹林中，在林中休息后，国王与随行众先行回宫，三位王子继续前行。

这时三位王子看见有一只母虎，生了七只虎子，小虎大约出生一周。大王子摩诃波罗说：‘看母虎疲惫之样，七只虎子围绕在旁，母虎一定无暇离开去觅食，这样下去，母虎被饥渴所逼，将会啖食其子。’

二王子摩诃提婆说：‘哀哉!老虎不久可能会饥渴而死，我该如何救它们的命?’

三王子摩诃萨埵不语，心里想：‘我的身体，经过百千生的虚弃败坏，曾无少益，何不今日舍弃此身以救虎群?’

三位王子徘徊了一阵子，就离开了。

摩诃萨埵王子边行边想：‘我应当用我的身体行大善业，以善业于此生死苦海作为渡至彼岸的大舟航。今天我若舍弃此身，不但可以救饥渴的老虎，也等于舍弃了无量因身躯的各种恶疾所带来的怖畏。身体是四大假合，脓、血、屎、尿、涕……，种种不净物充满其中，筋与骨相连作支撑，极为可厌;我应当舍弃此假合之身，以求无上究竟涅槃，永离忧、悲、无常种种苦恼，百福庄严，成一切智，而后广施一切众生无量法乐。’

三王子发大勇猛心，因慈悲愿力而坚定其心，但顾虑到自己的兄长会阻挠，三王子便请兄长先回宫，自己稍后就回去。

三王子摩诃萨埵见兄长远去，立刻进入竹林，脱去衣服，挂在树枝上，然后卧倒在衰弱的母虎前，等待虎食;

菩萨的慈悲，老虎却没有啖食。三王子摩诃萨埵即登上高处，从高处坠身于地，又担心母虎身体羸弱，无力咬食身肉，便用枯竹刺颈，使颈脖出血。

这时，大地六种震动，众华及妙香末从天而降，缤纷坠满整个树林中，虚空中传来诸天天人赞叹音声。

这时，饿虎开始舐颈处流出的血而渐增气力，然后将三王子的身肉啖尽，只剩骨头。”

两位兄长尚未回到宫内，忽然心生大愁苦，立刻折返林中，看不见三王子，却看到老虎旁边残余四散的身骨，两位兄长扑倒在弟弟的身骨上，昏厥过去，良久才醒过来，悲痛的哭泣。

正在王宫午睡的国王夫人，此时忽然梦见不祥之事：自己的双乳被割，牙齿脱落，手上有三只鸽，其中的幼鸽却被老鹰飞来叼走，夫人的双乳流出乳汁。这时侍女进来禀报夫人：‘夫人!听外面的侍卫说，王子失踪了。’夫人听了更加忧愁烦恼，悲伤得泪流满面，于是去向国王说：‘大王!我痛失我最小、我所爱的儿子啊!’国王听夫人此说，忍住悲伤，哽咽的安慰夫人：‘你不要忧愁哀戚，我立刻召集大臣及人民，即刻出城，分头往各处去寻找。’

不一会儿，有一位大臣前来禀报：‘启禀大王!已经找到大王子与二王子，三王子尚未找到。’不久，第二位大臣进宫，声泪俱下的陈述三王子舍身之事。国王及夫人悲痛到极点，强忍哀伤到了爱子舍身之地，看见爱子遗骨散落各处，当下就昏倒在地，用水遍洒，久久方才苏醒过来。醒过来的夫人声嘶力竭痛哭，如鱼处陆，若牛失犊，两位王子与父王强忍悲哀，痛苦的收拾三王子遗留的身骨，并建造庄严的宝塔，供养身骨舍利。”

讲完故事后，佛祖对阿难说:“阿难!这宝匣内即是三王子摩诃萨埵的身骨舍利。那时的我，虽然还没有断尽贪、瞋、痴等烦恼，却能于地狱、饿鬼、畜生三涂恶道中，随缘舍弃我身，布施救济众生，使其出离众苦;现在，我烦恼已尽，称为天、人之师，具足一切智慧，难道我不能为处于险难的一切众生，代受众苦?”

佛接着说：“那时的三王子摩诃萨埵，就是我的过去身;大车国王，是我今世的净饭父王;王妃夫人是我今世的生母摩耶夫人;过去的大王子是弥勒，二王子是文殊;那时的母虎，是我今世的姨母;七只虎子，则是大目乾连、舍利弗及五比丘。”

宋代二塔西边阿育王塔上的“萨埵太子饲虎本生”。

【月光王施首】

画面中央人物靠树站立，弯腰向前低头且双手合十，其对面之人高举刀欲斫其头。中央人物左右两侧各有一人并双手合十礼拜。从这些细节可以判定该图为月光王本生图，中央人物即月光王。

据《六度集经 • 布施度无极章 • 乾夷王本生 》、《菩萨本缘经 • 月光王品》、《贤愚经 • 月光王施头缘品》等多部佛经记载。

“月光王乐善好施，驰誉诸国。有一小国国王毗摩斯那心生忌妒，遂募婆罗门乞月光王头。有劳度叉应征，至月光王处乞头，月光王允之。劳度叉持刀欲砍头，被树神以神通力惩治。月光王对树神说，我于此树下曾以头施人九百九十九次，施此一次，即满千数，遂由婆罗门砍头而去。”

宋代二塔东边阿育王塔上的“月光王施首”已经破损不清。

现存与月光王本生有关的艺术遗存最西端见于犍陀罗地区，最东端见于吴越阿育王塔。在这条从西向东的传播之路上，月光王本生图像还见于克孜尔石窟、库木吐喇石窟、敦煌莫高窟等地。这些图像人物虽有增减，但关键情节——“婆罗门欲斫王头”的表现大致相似。

在南京长干寺塔地宫出土的七宝阿育王塔上，该本生的表现人物大量增加，但核心情节未变。铭文所标注的“大光明王施首变相”即月光王本生。这个铭文有可能源自《大方便佛报恩经》。

敦煌275窟北凉壁画月光王本生故事

月光王本生浮雕残件线图（约公元2世纪）大英博物馆藏。张文玲绘（采自张文玲2019年论文）

月光王本生壁画线图 库木吐喇石窟第79（采自《库木吐喇的汉风洞窟》图20）

1982年8月，台风刮倒拜庭巨榕，榕树压倒石塔，塔中清理出五代时时泉州刺史王继勋等善信捐资雕刻的佛顶尊胜陀罗经幢。

塔内又清理出鎏金银带塔形罩观音立像。

整个雕件由葫芦顶神帐、佛像和须弥座三部份组成，通高15.5厘米。

神帐上尖下圆，顶端突一圆形复钵，上置葫芦刹尖，高12厘米，最下端径长4厘米，重17克。正面刻人字形帐面，背面从右至左，由上下有五十二字分成五行的阴刻楷书:“泉州右南厢宣明坊女弟子 柳三娘与夫主梁安共舍 宝塔一座永充供奉合 家人口等增延福时 绍兴十五年六月日弟子梁安题”。

一尊观音立于三叠莲瓣的莲花座上。莲叶细小而尖，叶无脊。雕像刻工精细。圆形的须弥座高为3.5厘米，上下刻仰覆莲瓣。束腰部份分等距离地刻出六个壸门，无闻柱，两壸门之间刻有花卉图案。

须弥座下出六个圭角。上刻圆板形，板上镂有一朵祥云，承托着莲花座上的观音佛像，整个佛像则为神帐罩住，精巧别致，玲珑剔透，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