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学生叫M锦川的，读书时同学们叫他“川巴粒”。总觉得这外号怪怪的，说它好吧，有那么点粗俗味。说不好吧，想起衡山街头小吃——油巴粒(油饼)，味美，价廉，耐饿，很受百姓喜爱。</p> <p class="ql-block"> 说也是，不管何时何地，也不论老的少的，叫一声“川巴粒”，他都爽快快答应着，可见他自个乐于接受。其实吧，只要他自己喜欢，说怪也就不怪，何必管那么多。只是他大学毕业回南岳执教，我们同城十几年却未曾来往。</p> <p class="ql-block"> 21世纪元年夏初，南岳策划了一个“挑担百斤登衡山挑战赛”大型活动，湖南卫视半程（开幕式与起步两公里、终点一公里冲刺与颁奖）直播，这是南岳历史上第一次能直接上星与活动同步亮相天下。卫星直播，那时是可望不可及的最新奇之事，随着湖南卫视广而告之的炒作，南岳顿成万众翘首注目之地。</p> <p class="ql-block"> 作为现场指挥，我为寻找竞赛活动裁判长无比焦虑，时间那么紧迫，经费就那么点毛毛雨，去省城市府找专业裁判请不起也行不通。活动搭档宋明兄问我，认得M锦川不？一聊，是我学生也是宋明兄属下，还都知道他叫“川巴粒”。宋明兄推荐说，川巴粒在中学教体育，南岳好多杂七杂八活动他都负责裁判，蛮有名气！</p> <p class="ql-block"> 没见面前，以为川巴粒会怯场推辞，毕竟是搞一场从没经历过也无章可循的大型活动。没料想，他听完要求，清澈纯净的眼眸透着渴望，微黑的脸露出坚毅神态，说老师放心，任务确实很重，我还是可以拿得下，不会给老师丢脸咯。我紧握他手，双方掌心满是汗，热度通了彼此心扉。</p> <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他带着几个人骑摩托直奔祝融峰，实地考察踏看。过两天，交来竞赛规则连同竞赛路线草案草图。我们大伙眼睛为之一亮，确实专心，专注，专业，连竞赛路线有几个岔路口，几条石板捷径，几大陡坡急弯，需要多少工作人员等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p> <p class="ql-block"> 所谓“挑担百斤登衡山”的“百斤”，炒的是概念，玩的是心跳。俗话说“远路鸡毛变成铁”，衡山高1300米，路程约30里，若扎扎实实挑一百斤，要么完成不了，要么走走停停时间会拖得很长，不符合直播要求，我们改挑50斤沙子。</p> <p class="ql-block"> 器材组忽然撂挑子，完成不了缝200多个竞赛器材帆布沙袋，本地没有专缝帆布机子，外地更没人肯接单。弄不到沙袋，一下子哪里去找那么多整齐划一的器材？挑什么东西登山啊？</p> <p class="ql-block"> 我们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时，川巴粒嘿嘿凑上来，说我们不挑沙子可以挑水撒。街上有装酒装油的塑料桶卖，10斤、20斤、50斤装的都有。一担挑两桶20斤水，能挑40斤上祝融峰就了不得哒。</p> <p class="ql-block"> 大家一听，欢呼起来：塑料桶货源充足，灌水简单特别方便。桶上明晃晃的重量标注，观众眼里显得非常公平公正。加上塑料桶素雅洁白，集合成一大片或连城一线都极具视觉冲击，比起灰不溜秋的帆布沙包，直播画面效果肯定高出几个档次。</p> <p class="ql-block"> 一个平淡无奇的点子，解决一道大难题，盘活一盘棋，川巴粒立了功。从此，我改变体育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斜视，以后大凡策划参与南岳大活动，无一不把他招致麾下出力。</p> <p class="ql-block"> 2000年最轰动的活动莫过于“南岳衡山高空走钢丝世界挑战赛”，其中最难的是安装那根长1600米、重9吨的钢缆索。拉钢索上祝融峰的道路狭窄，弯急且多，只能用4吨卡车超重负载9吨冲上山顶。那天南岳山的雾出奇得浓，到南天门车灯已劈不开厚厚雾幛，随时可能撞岩壁或翻沟壑。怎么办？现场紧急召开碰头会，众人竭尽心智之时，川巴粒提了个建议，那些骑摩托跑景区的村民最熟悉山路，可以叫他们过来开路。话音刚落，指挥长拍腿大赞，好主意！我们立刻找来专跑景区的6辆摩托车，在路面横一字并排开道，卡车司机对标6辆摩托车红色尾灯轨迹，把准方向只管油门踩到底，一口气爬上了祝融峰。</p> <p class="ql-block"> 南岳高空走钢丝挑战赛创造了吉尼斯新纪录，上上下下欢欣鼓舞。指挥长找我私聊，说抽调来的那个M锦川相当不错，吃得苦，霸得蛮，从不掉链子，好好培养！</p> <p class="ql-block"> 正是踏着21世纪元年，川巴粒命运轨迹一个漂亮转身，昂首上升。他站位高了许多，眼光远了许多，格局打开了许多，脱颖而出的锋芒隐隐约约逼人。</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你爱他就把他带到体制内吧！你恨他就把他带到体制内吧！而我有意无意常年带着川巴粒搞全区性活动，他终于进入众多领导视野，顺利进入了体制内。爱乎？恨乎？我从未有那么多心思。脚下的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老师好！学生前来报到！”大凡我因全区性重点工作抽调他来，川巴粒进办公室都会这么一句。看得出他人情世故早已练达，大众广庭他会呼我职务，私下满口都是”老师、老师“的，公与私分明，情与理交融。</p> <p class="ql-block"> 当然，有滋有味的事要算他所谓的“两大一高”。 </p><p class="ql-block"> 一曰眼睛大。川巴粒眼睛平时并不大，怪吓人的是偶尔眼睛忽然瞪大，或者忽然怒目圆睁。</p> <p class="ql-block"> 在外面吃饭，酒酣之时他一声唤来服务员，便握五指作虚拳状敲桌，瞪大眼嚷道：妹子妹子，来碗饭看看！我看不惯，说那妹子和你川巴粒没仇吧，不说请就算哒，来碗饭还要瞪眼睛敲桌子？还有，饭是吃的不是看的！川巴粒照例憨厚的几声嘿嘿，说不好意思啊老师，习惯哒，改不了哒。确实，似乎到现在他还是那样瞪大眼睛吆喝人。</p> <p class="ql-block"> 闲暇时对弈，我老眼昏花出昏招，便想悔一手。他一把抓过来，低低吼道不准悔棋。旁观者说川巴粒，你怕有点宝气，老师悔一步不行啊？他怒目圆睁，不行！老师凭嘛咯可以悔棋？天王老子也不行！以后，曾有人与我说过川巴粒的急性子，要我劝劝他。我笑道，他能听我劝？眼睛瞪起来比牛眼睛还大！</p> <p class="ql-block"> 二曰胆子大。川巴粒刚入机关不大懂体制内某些潜规则，行事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p><p class="ql-block"> 某日，要他拿经费报告找区长批字，许久才回来。他把报告朝桌上一撂，气呼呼说，钱没批到，还被区长无厘头批了一通。</p> <p class="ql-block"> 问其原因，川巴粒还原当时情景：等到区长回办公室，我说，区长，等您好久了，这个报告请您批下吧，活动那边等钱用。区长用他家乡耒阳话训斥过来，说不要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区长就再不理我了。</p> <p class="ql-block"> 看川巴粒委屈样子，我暗自窃笑，又给他当回老师：川巴粒你胆子太大哒，你知道你是用什么口气跟区长说话吗？那是上级口气！听听，“等您好久了”，你这是埋怨谁？“请您批下吧”、“等钱用”，你这是请吗？好像是命令区长吧……</p> <p class="ql-block"> 川巴粒很是不服气，硬着脖子怼过来道，不这样说那怎么说？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教导，你以后学着这么说：区长好！您工作那么忙又来打扰了。寿文化节指挥部向您汇报过经费情况，派我过来再向您请示，不知道现在方便不？</p><p class="ql-block"> 他点点头，好像顿悟听懂了，挺着的脖子软了。</p> <p class="ql-block"> 要说川巴粒胆大，当算2000年架设南岳高空钢丝中他的特立独行。</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根一千余米的主钢索从祝融峰横跨架到芙蓉峰后，还要分段从主钢索往下拉50对斜拉丝到地面，做好固定，确保主钢索稳定。施工队要我们南岳方派若干人协助，其中一人参与高空作业。</p> <p class="ql-block"> 挂在钢索上摇摇晃晃的施工吊厢与地面落差400多米，极为触目惊心，令人胆寒。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应战时，川巴粒他举了手，淡淡说声我去吧。</p> <p class="ql-block"> 连着几天，他和专业师傅在高空作业，只要上了钢索就是4、5个小时不落地，日晒雨淋还是小事，若碰到忽如其来的一阵横切风，简直就是拿生命在400米高空荡秋千。他告诉我们，说不怕是假的，刚开始上去脚有点打软，跟着师傅搞了几下，什么鬼都不怕哒。你们晓得在上面干什么最爽不？内急了，憋不住，高空几百米拉下去，反正没人看得见。 我们闻之，大笑而呼赞：川巴粒威武，飞流直下三千尺！</p> <p class="ql-block"> 三曰形象高大。南岳每次大型竞赛活动，电视画面上，别说是堂堂区长，就是给市委书记、市长的镜头也就一扫而过。作为裁判长的川巴粒大大不同，满面红光，头发油光，站在颁奖台对着镜头踌躇满志，亮开嗓子抑扬顿挫：现在，我宣布，本次挑战赛冠军是XXX，成绩为……有心者曾暗暗掐表记录，卫视每次直播或录播中，川巴粒向全国人民亮相的时间都是分钟计算。如此殊荣南岳独一无二，如此高大形象无不叫人羡慕嫉妒。大家乐得调侃：我们搭台，川巴粒唱戏；我们台下苦干，川巴粒台上亮相。</p> <p class="ql-block"> 由此，平时大伙没事聚聚时，我常拿捏着川巴粒腔调，拖着长音：现在，我宣布——！一旁的川巴粒照例嘿嘿着，挠挠头，说领导你又拿我寻开心了！</p><p class="ql-block"> 我并为开心非寻开心，我实心实意宣布：川巴粒已是人物啦！不过，是个小小人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