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

瑢理

　　中秋节的这天，一大早就驱车前往五星镇的老家，那里有我暂住乡下的妈妈。当轻摇下车窗，沁凉的风迎面清爽而来，露水倘在草尖晶莹闪亮，远远地看到生我养我的村子静谧地沐在朦胧的晨霭之中。座座房屋高低不一的屋脊上，笔直的烟囱错落有致，再上方，云烟轻盈，一团团一缕缕缥缈得随风流动，一点一点再缓慢融进浅淡的晨雾之中。看着那袅袅娜娜无限柔媚的炊烟在天空中氤氲，这景致，突然地就让心中万千的情感泛滥起来。

　　村落在清晨显得格外安宁，祥和，走在被露水浸润的回家路上，不由得放缓脚步，步姿随着乡村的朴实无形中也自然而然起来。远离城市的喧嚣浮华，热切归家的心，那一刻变得异常安静，心在这样的清晨有一份淡泊，亦有一种生命原有的清澈与通透。

　　乡村的温暖与亲情，犹如庄后的河水，潺潺流淌在我的生命里。任那缕缕炊烟将柔情拉长，这一缕人间的烟火，千帆过尽，是一幅最为绮丽的画卷。因为那是我心底最深处的温暖，不管我漂泊流浪何处，是我灵魂永远的家园，是内心缠绵悱恻，千回百转的柔软……

　　回忆悠远绵长，老家的厨房叫灶伙，灶火里土灶烧出的小锅饭（农村当时多为众多人口之家，专门为病人、月子人或贵客用小锅做的饭）譬如：面疙瘩甩鸡蛋和葱花面糊，待到快熟之时小磨香油一入锅，随着炊烟升起顿时香飘整个村落。土灶烧出的大锅菜，杂烩中均衡营养，土灶烧得旺火，爆炒出来的青菜更为滑嫩爽口，土灶慢火细熬炖出来的肉更是汤肥味美。在那个穷苦的年代，记忆中最为清晰的是熊熊的柴火，舔烫着黝黑的锅底，在那做饭的柴火灶里烧出的美食，荷叶泥巴包裹的泥鳅黄鳝或鲫鱼，用铁棍一穿烧出的玉米棒子，甜香的烧红薯，甚至饿极了的娃儿们烧黄豆烧花生等等，那万能的土灶啊，使七零后的那一代人的童年，有着多么深刻的记忆啊！

　　随着时代的发展，快节奏下诞生的现代灶具，电饭煲电磁炉，液化气灶等不断的更新。如今砌在老家的灶台不再拥有丰富的内涵，而老家的概念也随着伯（父亲）去年的病故而已不复存在了。

　　妈极力制造着过节的隆重气氛，芋头炖肉，包饺子，炸麻叶儿……当燃起柴火，当久违的炊烟升腾，恍然见到伯在那所谓的灶伙——两间低矮的平房里沉默凝重的身影，不思量，自难忘……当那如山般的人突然离去，才觉得整个世界沉寂。那灶火深深灼红我眼眸，我不是流泪，只是那深情的烟，炝入我眼，入心入魂。

　　人生烟火味，是人生百味中最重要的一味。民以食为天，一杯酒，一盏茶都是餐桌上的风雅之物，真正支撑生命的，也就是这饭菜的劲道与热能。人生万般风景里，厨房释放的腾腾热气和香味在岁月里缠绕，日子在一粥一饭的平淡中，用滴水穿石的坚韧方构筑成生活的风生水起，我立于红尘却也疏于红尘，缭绕于梦魂的炊烟，永远是心之所向最为温馨的风景。

　　伴着妈忙前忙后，到得中午，老人的温情款款与菜香，浓郁袭怀。妈竟然拿出一瓶白酒，瞬时凝住，无语，铭在心的情，哽在喉的愁，浓烈地让我如何酌饮？
　　一种叹息，牵着一种无比苍凉的痛，充盈而无声，慢慢地袅袅地缠绕着岁月，如烟似雾，飘逸在空旷的大地缕缕伸延，如同炊烟。伴着伯深沉的萧声，在静寂的村子后声声茫远，翩跹出沧桑的人生，淘尽悲欢离合。当繁华落尽，流年飞渡，孤苦中，我在岁月的长河里执著地深情回望。

　　炊烟终将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逝，这种世上最为轻灵的东西，它是柴草灶火化成的精灵，是村庄的灵性和呼吸，承载着我多少生命的轨迹，老家的灶台老家的炊烟就这么轻轻缓缓成了我永久的怀念。那炊烟满溢心中，殷殷的情，悠悠的魂，融进这凄楚人生，给予我心灵最深的慰藉。

作者:高荣丽
设计:高荣丽
初稿:2015.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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