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尔存焉、得尔幸焉——南疆.喀什行

含着笑的泪

南疆，西域三十六国故地，古代沙漠绿洲文明的巅峰，从小在武侠世界窥视到的龟兹、蒲犁、于阗......提及就是高原、大漠、边塞、冰川、雪峰等画面，无一不是异域，无一不是苍凉野性的美。喀什被誉为“最后的西域，活着的化石”，西邻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东近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想兹念兹许久，谋划多年一直未能成行，终于在上周完成了心愿，趁着上头赶紧记录下来。

9日，友人寿宴上拍着桌子催促T姐赶紧订票，心想再不订票这段旅行又要泡汤了。10日中午，掐着时间点出发了，落地喀什已快十点。11日早早醒来，虽一夜未曾入眠，但难掩兴奋。洗漱、收拾、换衣服，磨蹭到九点钟才下楼吃早餐，餐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名游客，窗外一片模糊。倒了一杯豆浆，边吃早餐边等天亮。十点钟，终于大亮了，迫不及待走出酒店，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人直哆嗦，一路擦着鼻涕来到喀什古城东门。

眼前屹立不倒的城门，清一色的生土颜色诉尽了两千多年的风霜雨雪。走进古城就被浓浓的异域文化和民族氛围裹挟，阿拉丁神灯、阿凡提的小毛驴、鲜艳会飞的毯子.....童话故事里的形象在此具象化了。因为时差，我们还是来早了，大多商铺尚未开门，看了几家店就先逛起了古城深处的民居小巷。小巷纵横交错、灵活多变、曲径通幽，大多为土木、砖木结构，墙面斑驳处，漏出的泥土夹杂着草节，和老家古建筑夯土墙异曲同工。每家每户都有五彩斑斓的门窗，门口处总会有两三处绿植，衬着墙面的生土色，热烈又美好，苍凉又繁茂。

钻完巷子走到正街上，商铺基本已经打开了，目之所及皆是高鼻子深眼眶的帅哥美女，耳之所闻皆是带着地方特色的普通话，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外国人。阳光在十一点后姗姗来迟，眯着眼睛享受着突然的温暖，无比满足地跟在T姐后，游荡着每一条街。

T姐在一家店铺看葫芦工艺品。不感兴趣，信步走进相邻的一家英吉沙纯手工小刀店。瞄了一眼正在门口吃早餐的老板，径直走进去，第一次看到琳琅满目的刀具，感受到了眼花缭乱。看了一圈，听见T姐在外面呼唤我，边答应边走出去。再进来时已有几个客人，简单交流起来，他们介绍自己是从乌鲁木齐过来的，极力推荐买一把手工刀带回去作纪念。

T姐这时候也跟着进了店，一边和老板搭讪，一边不客气地接受了人家的早餐麻花，他们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在一旁交流，我在一旁上手把玩小刀。老板贴心地倒了一杯水递给我，礼貌笑笑，道声谢，顺手放柜面上。

T姐走近身边，看我认真把玩着刀，在一旁调侃，人家女娃娃出来买各种好看的饰品，你就看刀呀枪呀这些，咋得了。

老板见我兴趣盎然，认真介绍小刀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并翻出新闻报道给我看，他自己是小刀非遗第五代传承人。难怪刚才那批乌鲁木齐客人极力推荐带回去做纪念品，比起满街同质化的旅游产品，我更倾向于这个具有文化传承记忆的物件，手里这把刀是大马士革钢、纯银、蓝松、贝壳镶嵌的艺术品，刀背有一对天使翅膀，不过贝壳有一点点破损，借此和老板展开价格拉锯战。

T姐在一边帮腔，拿着手机对着老板和我：给你们拍一张合照吧，老板，她拿回去帮你宣传，你就少一点卖给她嘛。

拍好后，我看了一眼T姐递过来的照片，不满意，拿出自己手机。老板很配合站身旁，两秒拍好。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让我们等一下，让人从其他店带一把更好的来。几分钟后，裹着厚厚绒布的新刀具展现在眼前，色彩更清新做工更完美，当即决定就买这把。

讨价还价过程中，老板突然热情地捉住我的右手，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然后用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嘴里同时说了一大堆话。

这是什么仪式？茫然地望着老板。

看着紧握的双手，自我解嘲：“你手好黑哦，我的手好白”。大家同时看向握住的双手，瞬间嘻嘻哈哈，最终愉快成交。加了微信，发了地址和电话号码让老板帮忙邮寄。

出店门的时候，老板问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说想找个跟拍，他就介绍了对面艺术馆的小哥哥。

两个小时的摆拍结束，在贴心又专业的小哥哥指导下，让一向不上镜的我看起来鲜活明媚。

逛—吃逛—吃过程中，收到老板信息，想邀请我们一起吃午饭。这里人都这么热情吗？委婉拒绝后找了一家餐馆吃手抓饭。这时候领队阿兴发来信息，介绍明天的具体行程和注意事项。简单交流了一下，咨询哪里有性价比高的大巴扎，我们先去买点特产寄走。

在阿兴的指引下，我们打车到了香妃园附近的商铺，T姐和老板认真杀价两小时，我在一旁边充电边刷手机。

走出商铺时，夜幕已偷偷降临，白天的温暖褪去，夜晚被凉意包裹。这时候收到小刀老板信息，问在哪里，他开车过来带我们逛逛喀什，再去找个好吃的地方。迅速商量了一下，中午已经拒绝过了，这时候再拒绝显得不太友好，加上我们也找不到地道的好味道，于是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上车后，我们从古城到市中心，围着喀什兜了一大圈。喀什的夜景很美，昔日繁华的古丝绸之路赋予他丰富而深厚的文化底蕴，现代文明赋予了他繁华而独具特色的高原风情。一切很美，一切刚刚好。

下了车，小刀老板带着我们到了当地人最喜欢的美食街，边走边耐心地回答我们的各种问题。他介绍自己的名字叫阿卜杜，95年的，创业3年多了，在喀什有车有房，现在还有几个门店，挺上进的小伙子。

来到一家鹅肉店，小小的门店，只有两张桌子。店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勉强挤下我们三人。一会儿，老板端上一份鹅肉，阿卜杜热情地招呼我们吃，戴上手套取了一块，味道确实太好了，和内地卤鹅完全是另一番风味，且更胜一筹。此刻，手机群里大家在交流明日出行事宜，我发了一条消息，说在本地小哥哥带领下正在吃鹅肉。阿兴赶紧发来消息叮嘱注意安全，鉴定完毕是个谨慎的领队。

我和T姐一路都在吃东西，吃了一点鹅肉就吃不下了，最终阿卜杜打包带回，然后送我们回酒店。第一天行程完美结束。

翌日，我和T姐、小鹿两夫妻在阿兴带领下早早出发了。号称“世界屋脊”的帕米尔高原和十年前呆过的青藏高原相比，雷同风景较多，均是广袤而荒凉，生机与萧瑟并存。不同的是帕米尔高原融入了久远的中世纪风情、深刻的人文记忆，混杂着地中海、波斯、印度和中华文明的基因密码，异域感更为强烈。

道路两旁的白杨树直挺挺的像卫兵矗立，守护着南来北往的过客们。沿途的高山峡谷、冰川雪峰、粗犷的地形地貌，让人无时无刻都感受到帕米尔高原之美。

第一站到了白沙湖，已有很多游客在打卡拍照。明晃晃的太阳和冷风各不干扰，各自履职。那一片翡翠一样的湛蓝，衬着明镜的天空和高悬的太阳美轮美奂。此刻，群山环绕、湖水清澈，湖边是广袤无垠的沙漠，湖面呼呼地刮着风，可这尘世间的尘埃愣是染不浊湖水，这纯粹之极的大自然美景，就像一副超凡脱俗的画卷，时刻散发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阿兴耐心的帮每个人拍照后、再用无人机航拍，小鹿从牦牛背上摔了下来，受伤后依然热情不减，各种拍照姿势轮番上演。

白沙湖结束后又启程出发木吉火山口，在途中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家夫妻店解决了午饭问题。因之前未曾见过火山，所以保持热烈的期待。

到了阿克陶县木吉乡，陡然而起的海拔，让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小碎步跑上了火山口，看着这个1500年前火山喷发形成的洞口，眺望身后的十八罗汉雪峰，两者遥遥相守，成就冰与火的幻境。久久站在火山口，眺望远方感受大自然的魔力，领略了冰与火的对话，感受天山与昆仑山的交汇之美，内心激荡不已。按照惯例，阿兴又给每个人拍照打卡，用无人机航拍了“恶魔之眼”。

返程后住在白沙湖民宿，条件不太好，更加重睡眠障碍。

第三日，天气阴沉，我们早早来到卡拉库勒湖。匆匆看了一下简介，湖面海拔3600米，是一座高山冰蚀冰碛湖，和慕士塔格峰就像一对恋人依偎在一起，成为帕米尔高原的标志。骤降的气温让每个人匆匆打了一个卡就返回车上。

大家商量一致决定前去慕士塔格峰上的冰川公园。慕士塔格峰主峰7745千米，山上终年积雪不化，倒挂的冰川，犹如胸前飘动的银须，因此有着“冰山之父”的美称。对于冰川的兴趣不是很大，毕竟在藏区呆了那么多年，冰山、冰瀑见得太多，秉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到了景区。

阿兴送我们到景区门口，看着我敞开的派克服，笑着对我说：你还是尊重一下冰川呢！边说边帮我把拉链拉上。T姐和我被逗乐了，几日的睡眠糟糕让人产生的郁结消散不少。

每个人小心翼翼带着氧气罐出发了，摆渡车到达以后，需要自行走路或者骑马才能到达冰川。温度是真的低，庆幸拉上的派克服，庆幸中途加上了秋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开始有点晕乎乎，摘下口罩大口呼吸冷空气后就好了很多。

我们选择了骑马上去，马主人牵着马走前面，摇摇晃晃、踢踢踏踏就出发了。手抓着马辔头上的绳子，一会儿就冻成乌紫色，时不时立直腰，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

我在马背上遗憾地说，忘记带手套了。

马主人转头看看我，果断扯下手套递给我。

赶紧拒绝：你要牵马绳子呢，不要冻着了。内心实则温暖一片。

大约两公里路程，来到了冰川下面，不出所料确实有点失望，拍了几张照片就返回了。依然选择刚才的马，率先下去了。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个没等到生意的当地人骑着马飞奔而下。

满脸满眼写满羡慕两字，在马上给马主人说也想跑起来。

他回头看我一眼，那我给你放了缰绳？

赶紧回答，我可不敢，对马不熟悉，对路也不熟悉。

他想了想，边抽烟边说，这里下坡太陡，前面我们可以跑一段。

下了陡坡，马主人一声吆喝，我的马立即跑了起来，风在耳边刮，人在马背上颠簸，在四千多米的高原策马奔腾的感觉简直太刺激了，冰山没啥感觉，骑马是真正过瘾了。

从冰川往塔县走，选了一家人多的餐厅吃了鸽子汤面、手抓包，在等小鹿检查伤情的空隙去洗了一个头。洗得很潦草，价格并不便宜，这个“一县连三国（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的边陲地方，服务业是相对滞后的、价格也较高，和牛肉羊便宜、蔬菜较高同理。小鹿的腰椎受伤比较严重，依然坚持与我们同去石头城。

石头城海拔3100米，是西域三十六国的蒲犁国王城，是玄奘西天取经后东归回国讲经的重要位置。从小对西域的幻想，从小看了无数遍的西游记，石头城显然对我有着更强的吸引力。

参观完陈列馆，迫不及待拾级而上，沿着栈道匆匆走上遗址。站在高台上，周围皆是断壁残垣，废城下一片金色草滩，中间穿过蜿蜒的河流，周围雪峰环绕，远处浓郁的塔吉克民族风情建筑，一切是那么实在又梦幻。踏着木板游走在乱石堆里，城垣断断续续，石丘重叠、乱石成堆，脑补着这里曾经的辉煌，隔着时空开展天人交流。

一转身，石头堆里出现了一只野狐，它看了我一眼，摇摇尾巴转身就跑。懵了两秒钟，赶紧边掏手机边追着跑，在高海拔地方跑了一圈，它消失在断壁后，我背靠着围栏，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一会儿。感慨良久后折返，可是在刚才相遇的地方，隔着石堆，那只野狐蹲坐在原地，静静看着我，貌似刚才只是和我玩了一个藏猫猫的游戏。我望着它，它看着我，一人一狐默默相望，轻轻拿出手机，对着它录起视频，没有再走近，怕打扰了它的安宁。它亦不再跑，似乎在思考什么，垂下头，然后摇着尾巴慢慢退去………

很激动，阿兴取了单反上来给我们拍照的时候，我还在叽叽呱呱说不停。这下认真配合拍了照片，返回塔县吃晚餐、休息。

晚上天气骤变，深夜的风发了疯地撕扯着窗户和门框，“哐哐”响了半夜，清晨起来群山皆白，我们的车也落了一层白雪，有点担心回去的路途安全。

吃了早餐我们就往喀什方向返回，打卡了班迪尔蓝湖和帕米尔之眼。网红打卡点主要用途就是拍照打卡，天公不给力，阿兴却很给力，为我们每个人都航拍了大片。

终于在7点多赶回了喀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在酒店安顿下来，我和T姐又晃去了古城。

夜晚的古城更是美轮美奂，这个萧杀的季节人少了许多，却正合我意。阿卜杜忙完也赶了过来，我们三人找了一家青旅酒馆，在二楼坐下，点了烧烤和鸡尾酒，边聊天边俯视一楼弹唱的青年歌手。

回头，阿卜杜笑吟吟、直勾勾看着我。

老脸一红的我冲着他说：不准看，再看要收费。

阿卜杜说：从我见着你的第一秒开始算，我看了多久，你算出来我马上转给你。

这下给整不会了，赶紧转移目标，让T姐帮忙算，T姐推说自己数学不好。

生活里，接触的人要么冠冕堂皇，要么一本正经，要么欲擒故纵，要么满嘴跑火车，就没一人似他这样热切直率到不加遮掩修饰。

大家听着歌交流着各自的生活，一杯低度酒下去，我有点飘了，开始又说又笑，阿卜杜就一直笑吟吟盯着我，嘈杂的小酒馆似乎只有我存在。

时间飞逝，结束了相聚，阿卜杜送我们回到酒店，又是一个深夜休息。

第5日早上，阿兴送我们去牛羊大巴扎，到了地点才发现未开市，一车人原路返回，车子将我们停放在高台民居路口处。和阿兴即将分别，大家依依不舍道别，阿兴把昨晚熬夜1点多为我剪好的视频发给我。很是感动，这一路为我们保驾护航，带我们领略各种美好，给我们留下最美记录的人终将分别了，纵有千般不舍，可各人皆为生活奔波，成年人更该学会面对分别吧。

进了高台民居闲逛没多久，阿卜杜也赶过来，又当导游，又带我们去吃了超级正宗的羊腿抓饭。

吃完饭开车送我们往回走，车里放着热烈的歌曲，阿卜杜一边跟着唱一边解释歌词，时不时转头看着我笑，氛围很好，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张扬、激情澎湃的岁月。

下午购物，然后返程，跨越几千公里的行程完美落幕。

谢谢相遇，感恩一路同行，有尔存焉、得尔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