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调》 (五)

芮城老李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捣练子》</p><p class="ql-block"> 【家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呈母信,</p><p class="ql-block">恐宜迟,</p><p class="ql-block">瓦盏灯明笔一支,</p><p class="ql-block">悉数近秋多少事,</p><p class="ql-block">竟无一句可告知。</p> <p class="ql-block">下乡期间,母亲总是埋怨我没给家里写信。</p><p class="ql-block">从我记事,父亲身体就不好。母亲有癫痫病。着急、生气、听到意外大的声音,都会昏厥。所以我寄家信从来“报喜不报忧”。又因为真没有什么“可喜”的事情,所以很少邮寄家书。时间太长了,怕母亲焦虑,就写封鸡零狗碎的“闲篇儿”,有时诌几句歪诗哄母亲开心。</p><p class="ql-block">母亲对我的信很认真。每次都原封寄回,并用红笔把病句和错别字圈出来,有时还有批语。对我说得含混的事,总要问明白。</p> <p class="ql-block">好长时间没给家里写信了,选调不成后,我写信告诉母亲:全县“就一个名额”,哪能到我头上啊。其他的事一律不提。写了点琐碎的事,凑了两页信纸。</p><p class="ql-block">母亲的回信让我意外:第一句就是:“儿子,你过得不快乐。”</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母亲如何从我信的字里行间读出了“如此信息”。我没感觉我的去信和以往有什么不同。</p><p class="ql-block">信中母亲告诉我:父亲结束了“干校生活”,从中学下放到小学,小学也没让他教书,而是进了校办工厂当了一名“业务员”。整天骑着单车跑业务。母亲自己近来身体不好,经常发病,感觉很累很累…。</p><p class="ql-block">母亲用一首小诗做了结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读儿来信泪浸腮,</p><p class="ql-block">频频发病精神衰,</p><p class="ql-block">可怜天下父母心,</p><p class="ql-block">每日依床苦哀哀。</p> <p class="ql-block">这信一改往常。母亲没有把我的信“批改作文”寄回来。也没有一贯的“正面教育”。让我看到了母亲的另一面。不再是那个从不气馁,从不言败,总是说会好起来的母亲。</p><p class="ql-block">我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凉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老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首小诗也是此生母亲送我唯一的诗文。那诗和我心中的母亲那么不一样。</p> <p class="ql-block">“耕读生活”一天一天。</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到秋末,我当了生产队正队长</span></p><p class="ql-block">时间不久,我成为了公社级、县级先进知青。几次参加表彰大会。</p><p class="ql-block">又作为运城地区先进青年代表,到运城参加表彰会。</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年末,公社找我“谈话”,我入党了。</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为这事情一定有许多人做了努力,也许有些人为此还承担了责任与风险。</p><p class="ql-block">但从没有人告诉我:</p><p class="ql-block">他们都是谁?</p><p class="ql-block">春节前,我回家过年了,我要把这里的事情亲口告诉母亲。</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日子并不舒心。我和哥哥下乡后,父亲也去了“五、七干校”。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了,被别人盯上了。</p><p class="ql-block">文革初期“抄家”、“扫地出门”使一批好房子空置了。没多久,军官及其家属搬进入住了。地方官员们也在这里分得一杯羹。一些基层干部也不甘落后,借助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街道居委会,派出所,房管站“强强联合”。对所谓有问题和成分高的居民“动员”,迫使他们搬出居住房屋。我家胡同也不例外。文革开始后,许多老邻居不见了,搬进来了一批“新居民”。老的居委会成员全都“清理”了。新居民组成了新居委会。她们是既得利益者,当然继续挤压被他们看上房子的居民。妈妈说经常有居委会成员带一些不认识的人到家里来,说不上有什么事情,屋里屋外转一圈就走了。母亲知道被人惦记了。母亲不收拾屋子了,家里很显破败。对来人只讲屋里如何阴暗潮湿。</p> <p class="ql-block">居委会成员也不是“铁板一块”。利益让她们之间矛盾重重。这矛盾能让母亲在其间周旋。我能想象出,母亲在她们面前表现的卑屈,甚至谄媚。母亲只想保住自己的房子,等家人回来,有自己的窝。</p><p class="ql-block">居委会成员为了话语权,她们之间也攀比。她们不再比出身了,她们都是“红五类”。她们比政治面目,居委会主任是党员。这牌子让她足以碾压一切。其他成员没有这牌子。但她们也有说辞:</p><p class="ql-block">“我爷们儿是党员。”</p><p class="ql-block">“我爸爸是党员。”</p><p class="ql-block">“我哥,我弟都是…”</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我告诉母亲:如果她们再说类似的话,你就告诉她们:</p><p class="ql-block">“我儿子是党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妈呀!你千万别说反了。</p>